季疏浅看着浑身是血的宁樾叹了口气,手指已伸到他胸口,忽然一顿,想来前世今生她两次扒男子的衣服居然都是宁樾。
但现在她也顾不了这么多,指节一弯,撕开了残破不堪的衣袍。有些地方和伤口紧紧粘在一起,饶是她见过伤口无数,也还是微微咬紧了牙关,狠心撕掉沾着血污的破布。
在撕掉他背上那块与深可见骨的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时,宁樾似乎有所感觉,微微皱了皱眉头。季疏浅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轻轻在他伤口上吹了吹。
待一切清理干净后,她看着他的满身伤疤愣了愣,忽然想起在广陵城的那日,她看见浴桶中的宁樾背上遍布的可怖疤痕,原来是……这时候留下的吗?
季疏浅一时心中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被压抑的情感难以言说。她用灵力打来几盆冷水,拿着白色的绢纱轻轻拭去他身上的血迹。
一条、两条、三条……直到用到第二十一条绢纱时,他浑身上下的血迹才干净了许多。她看着一盆盆被染红的水,叹了口气。
血迹模糊了他身上的伤口,而现在清理掉血迹她真正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和血肉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应该是被火灼烧过,可以说得上是体无完肤,泛红的血肉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她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心底酸涩。皎月调中她能救他,但是现实中,没有人帮他。
她想起宁樾后背的疤痕,当时她还疑惑一个上神怎会留下伤疤。可现在她想明白了,上神不会留下疤痕,但一个被废掉经脉碎了内丹的上神会。
所以现实中的宁樾就是一点点忍受着伤口的折磨,慢慢押过去的吗?
她叹了口气,收起这些想法。手腕转了一转,轻轻置于宁樾胸口上,心想着那股力量那么磅礴,她将它炼化一下传一点给宁樾,应当是能将他全身经脉接上的。
她试着让力量经过她的内丹,但一时她自己都没承受住,内丹处一股炽热,随后阵阵绞痛像要撕裂她的内丹。忽然间喉咙一阵腥甜,她没稳住身形,微微斜了下身体,一手撑在床沿上,“嘀嗒,嘀嗒。”两滴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床上。
季疏浅缓了缓,又继续将那股力量输进体内,她闭上双眼感受那股力量,将它炼化的没有那么强时,手指轻点传入宁樾体内。
宁樾在昏睡中,忽然一股温润的力量轻柔地传了进来,就像枯木逢春般,全身经脉躁动起来。
尽管经脉尽碎后他的五感不是很敏锐,但他还是能感觉出这股力量的磅礴,同时他也察觉出这力量中一道特殊的灵力气息,他知道这气息来自谁——疏浅。
而她也知道现在他的身体受不住这股力量,将这股力量炼化的很轻柔后再传给了他。
但他记得书上曾写过,用内丹炼化力量是一种很危险且很痛的术法……
季疏浅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只是在完事后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摁在他心口,原本有些冰凉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她感受着宁樾的经脉一点点活络起来,自己都没察觉地轻轻一笑。
但在她目光上移看到宁樾的脸时,又是一阵寒意掠过心头。她不自觉地颤抖着摸了摸他血肉模糊的脸,看像那双紧闭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骨肉下这样的重手,哪怕是想让他死,也不至于折磨至此。
她轻轻摸了摸那双凹下去的眼睛,颤抖着收回了手。叹息一声,她起身替他掖上被角,离开了寝殿。
刚离开寝殿,她就碰到了朝寝殿走来的林知意,林知意见到她关切地看着她:“今天没事吧?”但她瞧着季疏浅不太好的脸色,心下有几分猜测。
季疏浅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走到外面的花园,突然有些哽咽地说:“阿姐,这太荒谬了。”
“那些书上的记载简直瞎写……真相根本就不是那样。”前世她就很喜欢缠着阿姐倾诉,后来阿姐不在了,她就没有人可说了。
不过这一世,幸好阿姐回来了……
林知意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可这世间就是这样,没有所谓的正义存在……”她顿了顿:“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将它拨回正轨。”
季疏浅看着她忽然一笑,阿姐还是像哄小孩子那样哄她,可她其实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她假装低头笑了笑:“……好。”
墨语脚步匆匆的赶来,见到她欠身道:“殿下,神帝已经被押进大牢了。”
季疏浅点了点头,面色多了几分严肃:“好,我去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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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大牢,装饰的与寻常大牢截然不同。金箔贴画,碎玉成砖,琉璃飞檐,气度不凡。
刚刚的裙子在给宁樾清理血迹时沾上了鲜血,她换上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裙。其实珈若本就生的很白,这一身衣裙衬的她更是肤若凝脂。裙摆上用晶石点缀,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墨语看着季疏浅出神,其实他们家殿下真的生的很好看。不似妖族公主那般娇媚的美,也不似林知意冰雪出尘的美,她家殿下就是端庄又不失可爱的美。
回头刹那,亮亮的眼睛多了几分可爱。她脑补着她家殿下要是像寻常女儿家插着流苏,带着各种繁复头饰,该是什么样子,一边挂起一个笑容。
季疏浅看着对着她傻愣的墨语一时摸不着头脑,颔首道:“墨语,你今日也累了,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
墨语一听可以休息了,笑得更加灿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家殿下就变的格外善解人意了。
季疏浅抬步走进关押神帝的牢狱,因着他神帝的身份,还是要留几分情面,这间牢狱更是华丽。
神帝没有被铁链铐起来,而是端坐在飞凰玉椅上,双手被术法禁锢在玉案书桌上。
见到季疏浅来了,他不露声色地看她一眼,但季疏浅看出来那一眼中压抑的恨意。
她毫不在意地在他对面坐下,微微一笑用一种透着凉意的声音说道:“神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神帝看着她,忽而一笑,在她来前他就想明白了,落到珈若手里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与其被她抽出记忆,还不如他自己认下这一切。况且都发生了事情,她又能如何呢?
他是神帝,他不信珈若敢对他用刑。
他也一笑,抬眸冷冷看着她:“所以呢?我认下了,陛下是要将我杀了给他们谢罪吗?”
季疏浅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连狡辩都不愿了,心中更是一顿恶寒。“你应该知道,酆都曾经定下规定,六界间不许为了一己私利开战吧。”
神帝轻哼一声:“规定?那是人定下的,也该由人来打破。”
季疏浅:?
怎么能厚脸皮成这样,她有些无语不想再同他耗时间,但出于对千年前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好奇,她指尖一点,从他脑海中抽出了这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