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举动惹怒了幻境,镜像骤变。四周如狂风暴雨来临一般,骤时乌压压的一片。
出现了裂纹的镜面一点点复原,镜像在弥漫的黑雾中渐渐扭曲。
在一片片模糊了视线的黑雾中,季疏浅看那镜中景象却格外清楚。
正面着她的那块镜子上似是沾满了血污,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在镜面中直打颤。
她五官生的精致,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糊满了血,葡萄般的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掌心,掌中是一颗带着余温,微微跳动的心脏。
她似是呆住了,怔怔看着那颗沾着血液黏黏糊糊的心脏。突然一颤,似是才反应过来,猛的把心脏扔了出去。
双腿颤动着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可地上温热的液体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犹豫着看了眼淌成河流的血,半晌才反应过来,漂亮的双眼空荡荡看向前方。
季疏浅不可思议地看着镜中景象,“砰”的一声,虚华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巨响。她踉跄地晃了一下,堪堪稳住身形。
镜中的小女孩,是她自己。
那是她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想的一段记忆。
掌心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汗水沾湿肌肤,粘粘的。她唇色泛白,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那是她刚到天道山的时光,元容与借着她和那些生在天道山的弟子们不同这个理由,让她成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只是那时她心中还有些小雀跃,心花怒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刚到天道山就被上神亲点为弟子。
既然是元容与的亲传弟子,她的所有训练都和别人不一样。
眼前所见,就是她曾经训练的内容之一—克服恐惧。
她清楚地记得,哪怕她在去天道山之前有过心理准备,想着以后的日子可能就要与鲜血为伴了。
但在训练的第一天还是被吓得吐了出来。
那日,元容与青衣坠地,一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领着她到了一间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
她乖巧地跟在他后面,直到元容与微微侧过身,让她先进去。她没想那么多,径直迈进了一片黑暗中。
可是元容与淡淡看她一眼,目无波澜地拉上了门。
“师父!”她不解他为何这样,却又只敢小心翼翼地喊一句。
“你在里面呆上一柱香的时间,我会放一只恶鬼进来,你的命握在你手里。”他的话音不咸不淡地落下,漆黑的屋子突然被一抹亮光照亮。
那时她还没领教过恶鬼的厉害。
就这一刹那,季疏浅惨白的脸上已有几滴汗珠,她神情染上一抹痛苦,紧紧地闭上了眼。
她不愿去回想那段记忆,只是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着她远在京城的家人们,一遍遍想着阿姐和师叔。
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线,牵引着她的思想,一幅幅画面被无形的画笔深深画在脑海之中。
地上倒着一个个被开膛破肚的人,鲜血混着其他的东西散了满地。彼时年幼,小团子一样的姑娘死死闭上双眼。
尽管双眼不见这血淋淋的场景,但混着恶臭的血腥味却让她无法逃避。
“你要学会面对,既然选了这条路,你未来就得面对数不尽的杀戮。”
一句话轻飘飘地传来,可前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狠狠心睁开眼,入目皆是一个个死状极惨的人,她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干呕着。
“走进去。”
季疏浅呆呆地看向那一地的血肉模糊,颤颤地摇头,小声念着:“不要、不要…”
可她知道忤逆意味着什么,万里挑一的机会,她那护着自己家人,护着人界的愿景,统统会变成虚影。
其实在真正的选择前,往往不会有太多纠结。
一狠心,她睁开眼睛,死死咬住下唇,颤抖着小小的身子,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脏污,一点点挪向中间。
她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可是却不愿他见到自己哭的模样,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能让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滚落。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一双杏眼无止无尽往外淌着眼泪时,一声低吼吓得她打了个冷颤。
一直放在屋子里的不起眼的柜子里突然有了动静,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柜子四分五裂。
一块木板擦着她身旁过去,她连忙侧身避开,可一时分神,脚下忙不迭踩到一截焦黑的断臂,她被绊住,跌坐在地上。
手上摸到一截冷硬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什么。浑身一阵冷意,她不敢看向自己手心,只能目光朝前看去,看向那一只蠢蠢欲动的恶鬼。
虽说恶鬼没有恶灵一样的灵智,但它还是能判断出猎物的强弱。
或许是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全身上下的武器还只有腰间的匕首。恶鬼沾着血液的舌头在脸上转了一圈,伸出的舌头滴答着血液,没有眼白的眼瞳只是看着她。
下一秒,恶鬼后腿一用力,猛的朝季疏浅扑来。镜中的小姑娘瘫坐在地上,双眼睁的圆圆的,她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恶鬼。
千钧一发之际,她紧紧咬住牙,寒光一现,抽出腰间的匕首,飞速起身侧身避开。
恶鬼见扑了个空,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声,爪子死死扣住,接着扑上去。
在这一切画面在脑海中重现,季疏浅紧紧握住的拳突然松了松,一直如飘摇在风雨中的羽毛般的心突然沉了下来。
她猛的睁开眼睛,嘴角挂起一抹笑容,略带着些轻蔑看向镜子。
这有什么,往后的日子里她见的比这多多了,槐江山的景象历历在目,小时候的这种经历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之前她不愿意去回想,但现在既来之则安之,看一看也无妨。
或许是她突如其来的心态转变,镜子似乎泄了气,原本的镜像渐渐变得模糊,点点滴滴突然在镜中散去。
她微微皱眉看向镜子,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不过现在她要考虑的是怎么从这里出去,季疏浅警惕地看向四周,慢慢向前走去。
可眼前的镜像消失了,往前没几步,又一面镜子拦住她的去路。
镜像一点点显现,是她的远在京城的家人。前一秒是她和家人其乐融融在亭中品茗,下一秒是她偷偷离家,再下一秒则是家人焦灼的神情,镜花水月不过如此。
镜像变幻莫测,她一时间有些迷惑,不明白这面镜子中的景象。
镜像突然被乌云覆住,一阵电闪雷鸣惹得整个空间轻轻颤动。她皱眉看着镜像,不知为何,心头有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