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靖和军跟着附和,“对啊去年迎战修罗族时我们不就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嘛,这不也活着回来了,还赢得那么漂亮……”
季疏浅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她抿了抿唇,此刻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都化为了一句“……好,与子同袍是我今生荣幸。”
季疏浅握了握剑柄,每每出征前,这个动作会给她所向披靡的勇气。
她执剑,将虚华剑往空中一抛,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虚华剑的巨大虚影慢慢出现在她身后,她左手一转,刹那间,虚华剑分裂出万千把剑影,一时间剑气纵横,天空也随着剑气起舞,朵朵黑云渐渐泛起蓝光,天光破晓。
饶是靖和军在训练时见过他们的主将用这一招,也还是在使出来的那一刻呆住了。季疏浅一剑划破先前自己设下的结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缓缓合拢,虚华剑的万千剑影带着隐隐闪电划破长空,精准的落在第一批涌上来的恶鬼身上。
萧无虞见此情形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拿出传令牌下令:“拖延住恶鬼,给殿下创造封印的机会”,随即他想到离此最近的小镇就在山脚下,恶鬼以人类血肉为食,他又拿出传令牌补了一句:“绝不能让恶鬼离开此地!”
闻言季疏浅的神情柔和了一瞬,她第一次见到萧无虞,还是在军中考核他成了她的手下败将时。
萧无虞长她一岁,那时处处看不惯她,见她就说:“小妹妹你再练练吧,主将你肯定当不上。”
最终却又在比试中输给了她最后忍气吞声做了副将。本以为和他的磨合会有些困难,没想到短短五年,他便能如此明白自己的想法。
厮杀总是残酷,不一会儿雪地便沾染了点滴血红,恶鬼的数量太多,源源不断地从裂隙中涌出,季疏浅不得不分神和几只近身的恶鬼厮杀,她拿着虚华剑在手里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翻身从一只想偷袭她的恶鬼身上越过,一剑准准的刺进恶鬼的内丹。
奈何恶鬼的数量太多,且恶鬼在释出后不断吸收世间恶念越发强大,原本的后背上进化出第三只第四只手。季疏浅在和一只恶鬼缠斗时,猛然被它背后刚长出的触手狠狠地勒住。
恍然间,她看见一个士兵被恶鬼的触手刺穿了身体,一个士兵不留神被咬掉了头颅……
季疏浅被紧紧地缠着,眼眶微微发红,若隐若现的泪光闪着,她一反手割开了触手,刺向了恶鬼。
战场上生死是刹那间的事,这是季疏浅从十七岁起带兵便明白的事。
在去年与修罗的一战中她更是深有体会,原本四千多人的靖和军只回来了不到一半的人,如今的这些士兵们,已是在与修罗一战后留下来的幸运儿,却又是那么不幸。
一时间委屈,愤怒涌上心头。此时已过了几个时辰,消息传得如此快,想必三界洲都知晓了此事,可事到如今,无一人伸出援手,更坐实了她先前的猜想。
季疏浅在心中冷笑一声,魔族妖族就算了,她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威胁,是隐患。
可是人族,是她从小到大都拼了命去守护的人族,不惜离家多年在天道山修行去守护的人族,却也是这般弃他们于不顾吗?
越来越多的恶鬼涌了上来,越来越多的士兵们倒下了,季疏浅一边应付恶鬼,一边靠近阵眼,只有封印恶鬼才能停止伤亡。一只恶鬼的四条触手尝试着缠住季疏浅,她扬起虚华剑在空中划出两道残影斩断触手,趁恶鬼不注意时捅进它的内丹。
突然,季疏浅的余光瞥到了一旁的萧无虞,萧无虞正飞身上前拉开一位小将,却没料到身后一条尖锐触手直取他的内丹,她瞳孔一怔,将虚华从手中猛的甩出去斩断那触手,电光火石间,一抹鲜红从恶鬼的触手上滴落。
“萧无虞!”季疏浅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抹哭腔,她飞身过去,在看见萧无虞本应放着内丹的地方空空荡荡时愣了一瞬,将虚华往地上一插,正准备靠近的恶鬼瞬间化为齑粉。
“你还是比我厉害一点,别磨磨唧唧,快去封印大阵”萧无虞略带戏谑地说着,却在看见季疏浅发红的眼眶时愣了一瞬,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身形一晃,她赶忙扶住了他,颤抖着声音说:“你别说话,别说……”
萧无虞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冲她笑了笑:“小七啊,其实小时候我承认你比我厉害,就是我有点嘴硬,你别记着我那时候坏啊,也就想捉弄你两下……”
萧无虞渐渐没了声,季疏浅搂着他的头默了一瞬,缓缓的站起身,放眼望去,槐江山已被鲜血染红,一片片鲜血绽开,似雪地的红梅般夺目,恶鬼的残肢断臂满山遍布,靖和军的士兵尸首被后来的恶鬼瓜分,这场景称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她瞥到有几只恶鬼往山下奔去,而现在靖和军只剩下了十余人,还有源源不断的恶鬼冒出,季疏浅苦笑了一下,现在想她终于明白在她一剑刺死修罗王后,修罗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将来你的结局那都是你咎由自取。”
眼眶在不经意间被泪水沾湿,她记得带兵来之前,几个将士和她拉家常,年轻的小将笑眯眯地和她说:“殿下啊,我回家还能领到压岁钱哩。”
年龄稍长一些的也笑着说道:“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今年回去给他们做几套新衣,再做几个拿手菜……”被他们的氛围感染,季疏浅也跟着笑了笑。
思及此,季疏浅冷眼一抬,凌厉的眼神化作几道冰锋刺向恶鬼,她抓住机会飞奔向阵眼。
想起在很久以前师父曾若有所思地对她说:“小七啊,世间最厉害的杀器不是任何武器,而是以元神尽灭地代价打出的最后一击……”那时她没有看透他的神情,却觉得他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她缓缓举起虚华,虚华见证了她一路的成长,她也该用虚华来做个了结。
她双眼一闭,猛地抬手扎进了自己内丹,一瞬间天光绽开,时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槐江山上所有的恶鬼瞬间化为了齑粉,只留下满地绽开的鲜血。
季疏浅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鲜血,她毫不在意地轻轻笑了下,抬手结了个阵,将虚华插进那道裂纹中,裂隙被蓝色星光缠绕,渐渐归于平静。
一瞬间大地归于宁静,墨色的天空褪去,季疏浅倒在了地上,鲜血濡湿了黑色的衣裙,她略带讽刺的笑了笑,想靖和军为人族赴汤蹈火,和修罗拼死一战,竟是如此草草收场,想她最后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师父送上了绝路。
季疏浅缓缓闭上眼睛,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只听见有人带着哭腔大喊道:“殿下……”
从小到大她都明白家国大义,她将这短短的一生都燃尽了……可最后呢,家人被打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阿姐和师叔被害惨死却讨不来一个公道,并肩作战的靖和军被设计困死在槐江山……
停了多时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漫天飞雪似是在默哀。
寒风在槐江山呼啸而过,吟诵着一首绝唱。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执着一把红色纸伞缓缓走来,停在了黑衣女子的身旁,缓缓抱起了她已冰冷的身体……
季疏浅感觉到浑身一阵酸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然后她愣住了,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