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不到十来步,背后忽地传来一阵轰响,有人慌乱叫道:“他晕倒了!”
齐璞愕然回头,他没想到效果这么明显,忙道:“将他搬到最近的民舍里,去请医士来。”
林晦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感到嘴里微苦。他咂了咂嘴,听见耳边传来疑惑的声音:“咦?怎么还没醒?”
医士在床边探头,痛心疾首道:“还是让我来扎两针吧!”
林晦连忙用力睁开眼睛,转动着眼珠,慢慢适应这明亮的环境。
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一只手被医士捏住,正蠢蠢欲动要给他扎针。
林晦猛地抽回手,这时候他才看见床边的齐璞。齐小郎君冲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在他看来,更像是罗刹上身。
齐璞温和道:“感觉如何?”
林晦四下打量,见李衍坐在不远处,只是那枚玉佩已经不在她身上。他微微松了口气,目光转回齐璞身上,却见齐璞手里握着一枚玉佩,当即一口气又抽了上来。
齐璞佯作不知,见他久久沉默,站起身道:“看来是体虚无力,廖大夫,劳烦你了。”
廖大夫笑道:“小事。”
齐璞背过身,假装没看见林晦焦急的眼神,道:“广泽,走吧。”
林晦只看见他的背影,那条红绳从齐璞手心落下,在他眼前一晃一晃。他终于忍不住,叫道:“阿郎!”
齐璞闻声停步,只听林晦吞吞吐吐道:“阿郎,我有话想……”
不出意外。
他朝廖大夫稍作示意。李衍跟着一起离开,顺手合上门,留他们二人慢慢谈话。
齐璞重新回到林晦榻边,缓缓坐下。他的笑容收敛起来,沉默地等待林晦说话。
林晦脸色苍白,他深吸一口气,问:“阿郎已经知道了?”
齐璞平静反问:“知道什么?”
窗棂敞开,阳光斜照。齐璞沐浴在阳光中,他的眼睛背对光芒,黝黑得看不清情绪。
林晦颤颤闭眼,他不敢多看一眼。那枚熟悉的玉佩,他找了许多天,也曾有过不好的预感,如今终于……这并不是毫无准备的事情。
“我那幼女妙娘……”他终于艰涩道,“天资聪颖,性情柔善。她还是个孩子,阿郎放她一马,她长大后一定唯阿郎马首是瞻,不敢违命。”
他说罢,寂静的房间里却毫无回声。齐璞沉默而坐,一语不发。
林晦轻唤一声:“阿郎。”
却只听齐璞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疑惑:“你觉得我要杀你?”
林晦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四肢百骸涌起一股莫名的温度。洛阳百年旧都,名门无数,他林晦出身寻常人家,在世族倾轧之中,不过一抹浮尘而已。
齐璞抬起手,他把那枚玉佩轻轻丢到榻上,落在林晦身侧。
林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之移动。齐璞忽地笑了笑,道:“你膝下就妙娘这一个女儿?”
林晦一口气又提了起来,颤颤巍巍道:“阿郎……”
声音里已经含着几分祈求。
“林晦,泰安十二年中秀才,乡试屡试不第。泰安二十二年,你回到洛阳,开了一家私塾,生意不佳。”
齐璞念完他收集到的资料,问:“我说得对吗?”
林晦两眼一闭,无话可说。
他早年赴考,这样小小的功名,既没有什么用处,偏偏最容易被查出来。
齐璞就当他是默认了,毕竟齐府的消息来源总是可靠,于是他点头说:“既然如此,你这科举看来是考不下去了,倒还不如来为我做事。”
岂止是考不下去,林晦开私塾会倒闭,不仅是个人教学能力有问题,还因为现在科举已经不能算一条通天坦途。
早八九十年,皇帝求贤若渴,有才之人来者不拒。到如今,科举数年不开,寒门上升途径已被封死。
齐璞不打算多说,他知道林晦是个聪明人。
林晦的呼吸声果然越来越沉,他的女儿在齐璞这里,他的妻子和李衍关系很好,那个年轻夫子学识不算多好,性情却极佳。每日回家,妻女都笑吟吟的。
终于,他轻声问:“阿郎要我做什么?”
齐璞抬手,把玉佩放在他枕边,唇角带笑:“继续帮我联络他们。”
让林晦好好修养后,齐璞出了门。李衍站在门外,袖着双手,脸上带着“不出我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