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仰面不改色,温润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公子说的是谁?”
伯一嗤笑,“尚国公世子谢仰,惨被新皇抢了未婚妻的勋贵公子,让我猜猜你改换模样躲在这小小睢县是在做什么?”
几句话便叫谢仰看明白了这个人,大概是个疯子。
他便也收起笑,神情淡然,愈发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他道,“我的确见过她,那又与你何干?”
淡淡掀起的眼皮仿佛带起一股轻蔑的飓风,毫无畏惧的扫过来。
伯一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脖子上青筋暴起,眼尾弥漫上一片红雾。
他已经怒到极致。
花开等人面色一变,担心又谨慎地注意着他,覃庄已经挪到门口挡住周曾的路。
包厢里的气氛仿佛要凝固。
就在花开等人以为他会爆发时,伯一忽然一笑,那笑极其明媚耀眼,晃得人眼花,就连自诩成熟如周曾都愣了一瞬。
但谢仰却面不改色,直直望着他,也直面他笑意底下的邪肆。
伯一笑着道:“真是抱歉,我看见你腰上的南瓜绣纹便想着你是不是当年瓜儿救下的那位哥哥,她和我说起的时候对你多有敬佩,我那时就有些生气。后来她又执意离开,虽然是为了找她的亲人,但竟然不告而别,我更是不高兴,如今看见你也在睢县,我便以为你们倆……”
他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低垂眸光,“我们在师门时便由师傅做主定下婚约,我喜爱她甚深,一时失了分寸,还请你见谅。”
知道缘由的花开等人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谢仰恍然大悟,露出一抹笑容,颔首道:“原来如此。”
又道:“恕我冒昧,不知你们的师门如何称呼?”
伯一微笑:“我们师门有些特别,恕我不能相告。”
“理解。”
伯一微微向前俯身,诚恳地看着他道:“谢公子,可否请你告之我瓜儿的去处?她离开时我恰好不在师门,因而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好几日,我紧追而来,最后在这里失去她的踪迹,我很担心她的安全,想要尽快找到她,如果谢公子知道,我定然重谢!”
谢仰摇头,有些遗憾道:“我们也只是在城里偶遇了一回,我虽然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快五年不曾见过早已生了隔阂,因而没说几句话便分别了。她之后去了哪里,我是真不知道。”
“这样啊……”
伯一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变得面无表情,又打量着对面。
片刻,他勾起唇角,“既然你们之间已经没了关系,你如今还带着有她名字的荷包似乎有些不合适?”
他看向谢仰腰间,“我倒是很喜欢,也不介意被你戴过,谢公子不如卖给我?”
谢仰看了眼荷包,微笑拒绝,“公子误会了,这与瓜儿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单纯喜欢它样子可爱罢了,而且私人物品不便转让。”
伯一笑,“那就可惜了。”
说着站起来,对花开等人道:“走吧,去看看我们县令大人。”
说罢朝谢仰别有深意的点头,转身离开。
谢仰没动,听着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又亲眼看着他们离开,过了一会儿也起身带着周曾走了。
他们走后,隔间走出一位侍卫,有些无奈的看着两人的去处,苦着脸去追伯一等人。
他很快在下一条街追上,见公子冷着一张脸小心翼翼上前,“公子,他们什么都没说,坐了会儿就离开了。”
伯一冷笑,“倒是谨慎。”
吩咐花开,“你去找人打听,这县城里有哪家商人在四年前的夏日从孟县带走了一对母子。”
“是,公子。”
“还有,找人盯着姓谢的!”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
“是。”
覃庄一直在脑子里想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直没有头绪,此时听见伯一的吩咐下意识问道:“三公子,他不是说和南小姐没关系了?”
话问完便看到对方阴冷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忙躬身请罪,“是属下多嘴,请三公子恕罪!”
花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伯一却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身往在睢县停留的地方疾步而去,他现在心火旺盛急需发泄。
覃庄后怕的擦了擦额头冷汗,忙快步跟上去,再也不敢开小差,把心里那点异样全都扔了出去。
另一边,谢仰和周曾两人去了城中另一处宅子。
坐下后他立即吩咐周曾,“现在肯定有人监视,我们暂时不回那边,你想办法通知楚立,让他保护好大哥和凤章,等这边消停了我会马上赶回去。”
想到大哥的身体,他又道:“如果有事让他不要犹豫立即来报。”
周曾忙应下,“公子放心。”
他出去做了安排,再进去的时候发现谢仰正一手撑着额头垂眸静默不语,这般动作代表他正在想什么事,便在一旁安静守着。
很快他放下手,有些无奈,“眼下被困,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周曾试探道:“世子,您是担心南小姐还是那位的身体?”
谢仰静静道:“大哥的身体担心也没用,如今只能指望早些发现那位神医的踪迹,瓜儿那边……”
他眉心轻皱,“那少年一看就来历不简单,嘴里说着是瓜儿的同门师兄和未婚夫,可他做派太过邪气,我不认为瓜儿会和他关系密切。”
虽然两人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年少时他便能感觉得出她是个内心沉定也深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该干什么的人。
即便经历险境她也临危不乱,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惊险刺激的场面。
否则她不会一直惦记着家人,连他提出做他妹妹的提议也果断否决。以她的聪明他不信她看不出自己来历不简单,但她还是轻易拒绝了一条可能更轻易的路。
而那个少年,恰恰就是个危险又极其不安定的人。
他只期望能为她拖得一时半刻,让她尽快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