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水榭是睢县最风雅之所。
碧波荡漾的湖中绿荷环绕,粉蕊俏立枝头,湖中有碧瓦朱甍,飞阁流丹,美轮美奂。阁楼间廊桥相连,美貌女子徜徉其间,莺声燕语,巧笑嫣然,叫人沉醉流连。
这是之前的沉鱼水榭,如今戈阳大旱,波及南阳,睢县虽不算严重,但湖中的水干了大半,枯荷沉寂,游鱼卧冰,不见涟漪。
但生意不能不做,于是老板花了大价钱将湖中插满假的荷叶,开的不是花是灯。每到夜晚,这一片便灯火璀璨,尤其站在水榭上观赏,恰如银河迢迢下凡来,引得美人笑三声。
沉鱼水榭比之前更加红火。
魏雄义的大女儿嫁给陈家旁支的陈贵明,在连生三女后不久前终于一举得子,陈家高兴不已,连带着对魏家也高看几分。
得知魏家马上参加裘皮行竞业会,女婿陈明贵亲自前来捧场,接风宴后,魏雄义的儿子魏知迳带着姐夫前往沉鱼水榭见识一番。
两人看了银河灯会,又赏了歌舞,便招来女妓弹琴唱曲,两人在这靡靡之音中欢快畅聊。
屋子里轻纱飘荡,琴声悠扬,若不是外间太过嘈杂,南若定然早已入眠。
她看了眼还在向魏知迳大吐苦水的陈明贵,站在层层纱帘后第三次打了个哈欠,心中暗暗叹息,无论古代现代,服务员这份工作都辛苦。
“……就因为生了儿子,连我爹如今都向着她了,你说她都不方便伺候我,我怎么不能去妾室那里?”
魏知迳拍桌子,“太不像话了,姐夫你放心,我定然让爹爹写信去狠狠斥责她一番!”
陈明贵忙道:“倒也不必太狠,她如今可珍贵得很,一点儿不对就抹眼泪,到时候落埋怨的还是我。”
“好好,都听姐夫你的。”
陈明贵气道:“这回我定要做几件大事再回去,到时候我直接找上大堂哥,让他给我做主!”
魏知迳忙讨好道:“姐夫,听说陈大公子如今已经接掌宫中禁卫?”
“这有什么好听说的,我大伯父可是丞相,我大堂哥也聪明,他又一向得太后娘娘喜爱,一个禁卫首领之职自然手到擒来!”
他羡慕又苦恼道:“我也想在我大堂哥手底下当差,不说其他,我领一个骁骑将军不过分吧?可是我父亲打骂我一顿,说什么让我好好当我的纨绔子,别浪费在主家面前的人情!”
“哼!”他不服道:“我看他就是想着那个妾生子呢!”
魏知迳道:“可咱们这儿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供姐夫你出手。”
陈明贵看向他,“你们家不是要参加那个什么裘皮竞业会吗?听你姐说这回鹿家和童家都来势汹汹,你们家要夺头筹只怕难了?”
南若听到这里精神了些,来了。
魏知迳垂头丧气,“是挺难的,童家好说,他家一向不怎么爱出头,就那个鹿家,这次从北边儿搞来顶级货,到时候在大家面前一露出来,谁好谁坏一目了然,咱们家还是往年那些,只怕比不过。”
“那可不行啊,”陈明贵恨铁不成钢道:“你家的生意可不光是你家的,那赵家在朝堂上步步紧逼,太后娘娘都发了好几次脾气,可他家底蕴深厚,咱们家在这一块儿上稍有欠缺,如今不正是你们这些商贾出力的时候?”
他怂恿道:“你家要是能帮咱家解了燃眉之急,不说做皇商,到时候我找大堂哥求求情,说不得还能封你们家一个伯爷,那可就是彻底从不入流的商户变成勋贵!”
魏知迳被他说得热血沸腾,仰头干了一大杯酒,一抹嘴道:“姐夫!你说怎么做?小弟我跟你干了!”
陈明贵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颔首,指点道:“这第一步,当然是要拿下此次竞业会的头筹,如此一来,未来一年之内宫里的皮革布料生意都是你家的,到时候你们趁机将大周最优质的货源渠道掌握在自己手里,往后不论再举行什么竞业会你们家不都能稳拿头筹?”
魏知迳连连点头,嘴里念念有词,就差找个本本记下来。
陈明贵一见更加满意:“这第二步,”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大伯父他们很快要对南边动手,但长安和荆州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洛州,不仅变数大,武器粮草等运输也是个问题,到时候你们家不就可以假借商队的名义替朝廷做事?这可都是军功!”
军功啊?便是军营里的将士们马革裹尸也难立下军功,他们家只需让出商队和魏家的商运渠道便能获得,岂不是白送来的!
魏知迳激动了,忙问:“那姐夫,咱们如何才能夺得头筹?”
陈明贵看了他一眼,酒后通红的脸上嘿嘿笑道:“这就得你们自己想法子,反正好处我已经摆在这里了。”
说着嘴里浪里个浪的随着琴师的琴声唱起来,好不惬意。
独留魏知迳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动脑子,可直到两人醉醺醺地离开沉鱼水榭,也没想出什么招来。
南若早已不动声色的离开那里,顶着一副其貌不扬的蜡黄脸,找到宾客停放马车的地方,举着鸡毛掸子细心的一路擦过去,一旁坐着唠嗑的车夫护卫们偶尔瞧她一眼,嘻笑道:“这沉鱼水榭的老板越来越会来事,这是把咱们的活儿都抢着干了。”
等到两人回到魏家,醉过去的陈明贵被下人背回房间,魏知迳脑子还迷迷糊糊的想着他姐夫画的大饼,在下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往他爹院子里走。
一旁提灯带路的下人直到护送他进入后才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这一看,顿时惊呼出声,“公子,您背上有东西!”
待下人将他背上的东西取下来给他看过后,魏知迳的酒都吓醒了,他爹臭着一张脸被他从床上闹起来后,看过那些东西后,顿时瞌睡没了,抱着儿子的大脑袋狠狠亲了两口,欣喜若狂道:“老天保佑,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我老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