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干粮烤热,南若拿起来一一分给大家,正吃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忽然飘起细雨。
叔一打个冷颤,“咱南边就是这点不好,一到冬天湿冷湿冷的,只下雨不下雪,偏那雨比雪还冷。”
又问南若,“你们家冬天下学吗?”
南若从快要生锈的记忆里翻了翻,道:“下的,比这个冷多了,老话里冻掉手脚也不是传说。”
她的记忆里,南家三房虽穷,但乔氏是个负责的好母亲,冬日里怎么也想办法给每个儿女一身冬衣,但再多的也没有,于是五兄妹每年冬天都会生冻疮。
南若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手,比起八岁时自然要大些,这些年练武也没有多白皙纤细,但的确是一双健康的手——她来密院的第一个冬天擦了上面发下来的冻疮药,后面再没复发过。
想来,那位三孙先生的确了不得。
叔一边嚼着馒头边道:“我还没看过雪,真想去看看。”
南若没接话,反而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家中父亲心毒,继母不慈,外祖父一家也被害死,你此次回去打算怎么做?”
叔一没想到她还记得,那些过往寥寥几句话便能说清,可他心里的痛和恨却长年累月的堆积着,日复一日,他早以为只会是自己孤身战斗,但此时突然有人关怀,那些深藏的东西仿佛也不再那么沉重。
他突然感觉不到一丝冷意,心里暖烘烘的,怔怔地看着她红了眼睛。
伯一转头看了他一眼,叔一感觉像是被刺了下,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若无其事道:“嗨,能怎么办,慢慢磨呗。至少我现在长大了,也学了不少本事,他们想收拾我也没那么简单。”
“嗯,如今你在暗他们在明,你大可以暗中潜伏,累积资本,寻找他们的弱点,把握一切能把握的机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叔一慢慢将这话听进去,馒头也不吃了,双眼发亮的看着她。
南若看着他:“我的建议是你千万要忍住,不能冲动行事,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并且,你在那里学的本事能不用就最好不用。”
叔一一愣,“为什么?”
南若道:“因为背后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一来,他们不能让那些秘密暴露,二来,我们是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决不会轻易让我们逃脱。而你的本事稍微露出一点,说不定就会让人抓到把柄,再将你抓回去。”
叔一一凛,忙道:“你放心,我决不会轻易使用!”
“嗯。”
南若又看向伯三,“你以后是回家还是跟着伯一?”
伯三怯怯地看了伯一一眼,“一哥,我能跟着你吗?”
伯一问他,“你不想回家吗?”
伯三道:“我想回去看看我大哥和爹,但是不想在那个家里,我继母说不得还会卖了我。”
伯一道:“跟着我不一定轻松。”
伯三立即道:“一哥,我不怕辛苦,只要能吃饱就行!”
伯一笑,“那你就跟着我吧。”
“好,多谢一哥!”伯三高兴极了。
南若也跟着笑了笑。
她问了叔一和伯三,却没问伯一和叔六,伯三尚在高兴,叔一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更遑论伯一和叔六。
但南若已经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伯一看她好几眼,却未得到她的回应,心中隐隐不悦。
很快,干粮吃完,喝了水,南若看外面小了些的细雨,道:“该上路了。”
叔一和伯三最积极,两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叔六也跟着动手。
伯一看着她正要说话,南若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伯一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南若微笑道:“伯一,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伯一瞳孔骤缩,那琉璃般的眼珠瞬间蒙上阴翳,他尝试好几次,但都没能控制脸色沉下来。
他问:“你说什么?”
其他人也茫然地停下动作。
南若沉默着,心里万般思绪无法理清。
她说:“我这个人其实防备心很重,能让我真正放在心上的,这么些年来,除了我的家人,后来多了一个你。”
就像快要燃起的火上突然泼上一盆冷水,伯一翻腾的理智回归,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
“我们相识之初就是你在向我释放善意,后来更是为了救我受伤,替我杀人……”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那笑不再轻浅,夹杂了些别的东西,叔一他们看不懂,却莫名有些哀伤。
“我也是在那时真正信任你,并且许诺,我不会再丢下你。”
“所以,哪怕我九死一生从石宫逃出来,也记着要回密院找你,将你们都带出来。”
伯一听着她的这些话,心里十分满意,她的这些心思果然如同他猜测的一般,分毫不差。
她为人冷淡,但其实很讲情义,只要他再用上类似的手段要求她陪在他身边,她也一定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