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丞相府。
谢仰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表哥公冶致人。
公冶致人至今卧床养病,他坐着轮椅被推到床前,表兄弟倆看着彼此的惨状,不约而同苦笑出声。
谢仰问一旁伺候的人,“表哥具体情况如何?”
高泽恭敬道:“回世子,公子身上多处外伤,背上的刀伤最为致命,若不是救治还算及时,恐怕……”
公冶致人淡声道:“若不是高毅当时不顾自身安危救我,恐怕我这趟回不来。”
说着又对高泽道:“你放心,我的仇,你弟弟的仇,都迟早会报。”
高泽恭敬道:“护卫公子本就是我们兄弟的职责,他救公子是他的本分,公子无需介怀。”
“你无须多言,我心中有数。”
又让伺候的都出去,他和谢仰说说话。
谢仰问:“这件事舅舅就没说什么?”
公冶致人嘴边噙着淡淡的冷笑,“自陈赵两家把持朝堂,他被逐渐排挤出权力中心,从前的那个满心抱负的公冶丞相就已经死了。”
说着眼中冷意愈发的重,“谁都知道此次出手伤我的必是陈家人,可他一味让我忍让,更遑论与陈家对上为我做主,他甚至讥讽我不自量力,让我往后好好夹着尾巴做人。”
谢仰沉默了片刻道:“舅舅如今行事虽明哲保身,但他一向看重你,不会见你都快死了依然无动于衷,我听刘管事说,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后他夜夜不能寐。”
他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舅舅特意将你移到偏房,明面上看着是你失宠,但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而且我进来前看见守着这里的侍卫都是舅舅的心腹。”
他越说越低沉,“只怕在舅舅看来,朝中局势愈发紧张,想必上头那位和陈赵两家已经势同水火,一点即爆。”
公冶致人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甘之极。
明明他这身伤就是送上门的证据,只要他爹和那位能齐心反击,不是没有可能压倒陈家。但两人都选择退避,如今的朝堂都快三分天下,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他冷声道:“若那位当年没有偏信陈家,冷落皇后……”
“表哥!”谢仰沉声打断他,“小心祸从口出。”
公冶致人俊逸苍白的面上闪过一抹戾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公冶致人冷静些许后,见谢仰整个人都瘦了不少,眼中多了些清寒冷意,一向受人追捧的尚国公世子这次也是吃了大苦头。
不由叹气,“本是想让你跟着我出去走走,没想到连累你也差点丢了性命,是表哥对不住你。”
谢仰看他,“如何能怪你,再者当初你几乎吸引了所有杀手的注意,我本已逃脱,但防不住有心之人背后捅刀。”
公冶致人蹙眉,“我回京后几日,随你同去的那几个也赶了回来,立时把你受重伤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这些日子,你那位继母弟弟可嚣张得很。”
谢仰唇角动了动,勾起一个淡漠的笑意,“他猖狂的太早了,倒可惜了我那好继母的一番布置。”
“你打算如何?”
谢仰垂眸看着隐隐作痛的双脚,淡淡道:“等见过父亲再说。”
公冶致人迟疑,“你父亲……”
谢仰掀起眼皮看他,表情十分平静,“毕竟是我父亲,孝道大过天,总要给他一次机会不是。”
公冶致人点了点头,笑道:“你一向心有成算,你舅舅说教我时总是让我多学学你,不要总是鲁莽行事。”
谢仰也微笑,“舅舅是望子成龙,但他忘了我之所以时时克制是因为我无人可依靠,而你看似鲁莽其实心有成算,并且大体上有他把关,你可比我强多了。”
“别!”公冶致人一脸拒绝,“我可一直以为我俩是难兄难弟,毕竟你有个那样的继母,我不是有个比你继母还不如的妻子?”说着自我嘲笑起来。
谢仰没笑,“说起表嫂……你是什么想法?”
公冶致人笑,“这事哪里轮得到我有想法,她本来就是陈家送来牵制我父亲的,如今她在我重伤之时公然离开,不仅对我和孩子没有半点情谊,也可见陈家那边是胜券在握,已经不用她再虚与委蛇了。”
谢仰不由心情沉重,“看来,真是要变天了。”
公冶致人也收起脸上嘲笑,严肃地看着他:“怀濬,我们都要早做打算。”
谢仰回到尚国公府时,他爹尚国公谢世岐、继母寇氏,以及继母弟弟谢止、妹妹谢雯都在门口迎接。
见他坐着轮椅,人也遭了大罪的模样,众人反应不一。
谢世岐眉头皱得死紧,清俊儒雅的脸上很不好看,“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谢仰微笑道:“托父亲的福,总算保住了命。”
这话听着怪异,谢世岐脸色更加难看,“托我的福?你要是早听我的不到处乱跑也不至于有这一劫。”
“父亲这话错了,”谢仰淡淡道:“有些劫数都是命中注定的,咱们府里安全,但这十六年来儿子可也没少病少灾,儿子能活到如今,怎么不是托了您的福呢?”
说着他淡笑,“就是可惜,我那可怜的母亲没能托到您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