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左傅从游乐园回来之后一直就有些沉默。
这也很正常,时暖夏早就能猜到,自从回到别墅开始,她就把时间单独留给了喻左傅一个人。
虽然喻左傅和别墅里员工说话的样子还是和平常一样,但时暖夏也感觉他身边有些低沉的气压流盘旋着包裹住他。
此时和员工疏离温和的对话,不过都是出自男人长年累月的教养。
所以喻左傅回主卧的时候,时暖夏有意没进去,朝周围看了一圈,干脆去书房找点书看。
“——在看什么?”
时暖夏猛然一惊,回过头来,手上还举高着在书架上,被拿过的书角抵在平面上斜斜地被她拿着卡在书架快抽出来的地方。
听到背后人传来的声音,时暖夏差点没整个人把书甩飞。
被男人眼疾手快上前按住,她的手被喻左傅包裹起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好像瞬间增强了一次。
对方的表情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把书递过来给她。
“这么晚了……不休息?”
时暖夏手指缩了缩,抬头看向对面:“我以为你可能需要一些自我相处的空间。”
这是今晚从游乐园回来之后两人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
喻左傅比她高了一个头,时暖夏有时候和他说话需要抬头来看,但此时男人微微弯腰,并不需要她费力仰起脖子。
时暖夏这才惊觉,好像大部分时间,喻左傅跟她说话的时候都会尽量自己把身体屈下来以求缩小两人的身高差别。
书房里的时间似乎是被人静止了。
时暖夏率先撇开了脸。
半晌,她听见男人微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对面也已经站直了身体,只是两人的距离依旧没有被拉开。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要做这件事了吗?”
轻柔如薄纱拂过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明确知道书房里还有一个人,时暖夏会差点以为自己现在听到的声音是远处飘来的错觉。
“也不算,吧?”
时暖夏假装自己在看刚刚拿下来的书名,翻开了写着作者生平的第一页,却没能看进去。
“原本只是从医院里一些会和家人视频通话的患者里得到了灵感。”
时暖夏低着头。
“但其他的……我事先没有想过,”她抿唇,“毕竟是你们家里的事情……我不好管,我想过假装不知道,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要去问问喻大哥要不要试试看。”
“我作为一名医生,眼睁睁看见我的丈夫,在长年累月中深受慢性病患者家属出现的心理状态而难受。”
“我很难做到视而不见、捂住自己双眼袖手旁观的。”
喻左傅一愣。
“我?”
“对啊。”
时暖夏这下才开口解释:“不仅是你,也不仅是叶阿姨……甚至包括喻叔叔、爷爷奶奶、喻北宸本人都是……”
一个疾病,将整个家庭都拖进焦虑和抑郁的漩涡当中难以自拔。
不管是身边的家属,还是正常不断抗击病魔的患者本人,都深陷在痛苦当中。
仅仅只在医院中瞥见这些现象,医生都已经能想象得出这样的日子该会如何难受。
而真实落在一个家庭当中,体现在医院里的境况只会是凤毛麟角的一处冰山暗礁罢了。
即使是富得像喻家这样的家庭,真真切切生病的人,仍是自己的亲人。他们无法靠金钱和财富将病人的痛苦转移到其他地方,也无法靠金钱使一款医学做不到的疾病痊愈。他们也无法单纯靠金钱和财富,使一个慢性病患者不用担心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各种或不严重或严重致命的并发症……
这样的焦虑心里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消除的,死神和疾病的面前,再有钱的人也会被拖到身心疲惫。
也会焦虑会不会吃了这顿,下一顿之前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也会焦虑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细菌、粉尘和病毒会不会随时激发他们的并发症。他们是穷困潦倒亦或是家财万贯,都无法揣测下一次并发症的发生到底是可以被控制,还是严重到会直接导致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再有钱的家庭,也无法百分百杜绝一个慢性病人可能出现的各种病情情况;再有钱的家庭,无法治愈的慢性病病人也仍然会一步步走向病情发展的死亡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