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型细长,腕骨嶙峋,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小臂外侧红了一大片,中间还有三个表皮发亮的黄色大水泡。
万朵以前跟妈妈学炒鸡蛋,被热油溅到手背,只是红了一点皮,没起水泡,放凉水下冲了半个小时,依然火辣辣地疼。
那种疼跟脚崴还不是一种疼法,是尖锐的,不停歇的刺痛。
房间里很静,万朵的抽气声太秃兀,程寅朝她看过来。
一阵金属碰撞瓷盘的清脆声,女医生放下剪刀,从白器械盘里挑出一根细针,看样子是要挑破水泡。
万朵不敢看,连忙转脸。
正对上他的视线。
不似她打石膏前那样怕得不行,他侧身而坐,神情平静,一点也不像挨扎的病人。
“不疼吗?”她问。
他没说话,盯着她,眼尾狭长,底色沉郁。
刚刚打石膏,要搁以往她早就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这次当着他的面,她就没好意思喊疼。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更没法喊出来了。
万朵摸摸鼻子,又撩了一下刘海儿,心想自己真不该问,也不该坐这儿。
“也疼的。”他突然冒出一句,嗓音微哑,似过了电流。
这话该怎么接。
还没等万朵攒出安慰的话,他已经收回视线,右手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电话,转头接起来。
万朵莫名就松了口气。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偶尔的金属碰撞声,就只有他打电话的声音。
“嗯,发了很大的脾气,你让人去看看。”
“无所谓,我不会去。”
“还有事吗?”程寅皱着眉头,语气不耐烦。
尽管满脸写着离我远一点,但不得不说,他正脸更好看。
脸型立体,鼻梁高挺,狭长的眼睛,双眼皮很深,薄唇,看上去有些淡漠。
电话迟迟未挂,他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汗,手臂上青筋也显露出来,万朵心也跟着揪起来。
“家属把这个摘一下。”
家属?
万朵回过神。
女医生带着橡胶手套,指着程寅左腕上的手串。
旁边的程寅还在接电话,万朵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女医生的高压注视下摘下手串,代为保管。
挺漂亮的珠子,圆润的木珠,中间嵌了一颗白玉,触手温润,还带着他的体温。
包里手机振动,万朵拉开拉链,拿手机的时候,顺便把手串放进了包里。
庞郁发来的微信,看完,万朵足足震惊了十秒,不敢相信,又匆匆把微信一个字一个字重读一遍。
没有看错。
樊晶、庞郁表姐、她前男友的现任未婚妻,竟然是——
这学期戏曲声乐的任课老师!
惊天噩耗。
那一瞬间,万朵几乎想完了自己今后的悲惨人生。
挂科,无法毕业,没有剧团要她,啃老,被嫌弃,浑浑噩噩到死。
更惨的是,接下来一整个学期,她都要面对前男友的未婚妻,每周一次,一次一个半小时
啊~~
光是想想就难熬。
生无可恋。
生不如死。
怎么办?
逃课?
樊晶认识她,肯定会盯着她的。
忍着不适,尽量混成好朋友?樊晶这样吹毛求疵的人,连自己表妹都看不顺眼,能看上她?
这件事简直成了魔咒,程寅包扎伤口,她在想。程寅去门口自助机上缴费,也在想。程寅拉着她走,挤在电梯里,依然在想。
程寅话不多,中途又接了两个电话,她也没心思攀谈,两人一路无交流,这就么到了大门外边。
“在这儿等我一下,”程寅说,“我去开车过来。”
“不用了,”万朵指着刚好停在门口的出租车,“我打车回去。”
阳光强烈,程寅眯眼睇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人家好心好意,她却一味拒绝,未免显得不识好歹。只是她心中烦闷,只想一个人呆着,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我没挂上号,多亏你才看上医生,还要谢谢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了,”万朵笑笑,“再见。”
程寅点头,“再见。”
万朵单手撑住车门,矮身坐进去。程寅从裤袋里摸出她的医保卡,递给她。
万朵这才想起来,费用还没结。
“费用已经结了。”他说。
什么时候结的?
都没注意到。
“多少钱?”万朵忙摸出手机,“我把钱转你。”
后面汽车已经开始排队,前面司机提醒:“小姑娘,这里不能停太久。”
万朵一着急,话没过脑子:“那你把微信给我,我一会儿转给你。”
“不用了。”程寅轻淡说完,后退一步,用力关上车门。
“嘭”的一声,万朵眨了下眼。
车子随即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