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涟问:“既然能出去看,你为什么要爬墙呢?”
楚王理直气壮:“这里摆了一架梯子,看着就很好爬——等等,梯子呢?”
墙头楚王四处寻找梯子,墙下含章宫宫人快步而来禀报:“公主,王妃,一队禁军往宫门前来了!”
新换上的含章宫宫人都是跟随景涟北上宜州、南下归京的旧人,远比爱好爬墙的楚王说话可靠。
景涟蹙眉:“去看看。”
墙头的楚王:“我就说!”
一队禁军涌来,将含章宫大门团团围住。
墙头的楚王手忙脚乱顺着搬回来的梯子往下爬,景涟已经命人开宫门出去询问。
不出片刻,兰蕊折回来:“公主,宫里出事了!”
她的神情凝重,显然禁军给出的答案并不乐观:“现在东西六宫、皇子们的重明宫,还有皇城参玄司、文思阁全都由禁军封锁,我们宫里和东宫也不例外。”
程愔失声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下半句话她没敢出口,神情却已经明明白白将内心的惊骇展现出来——戒严东西六宫、皇子居所乃至东宫,等同于戒严了整个宫廷。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上一次宫中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还是穆宗皇帝驾崩,当今天子登基的时候!
楚王从墙头下来,闻言迷茫道:“这下我们真的走不了了,今晚乞巧宴还能开吗?”
“出什么事了?”景涟也问。
兰蕊摇头:“禁军半个字也不肯说。”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宫中最可怕的就是变数,最多的却也是变数。没有人知道变故原因为何,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猝然听闻,心底涌现的唯有恐惧。
皇宫里的每一次变故,都是要见血的。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要见的究竟是谁的血,因而更加恐惧。
楚王终于露不出笑容,程愔的面色也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景涟倒还沉得住气,示意楚王夫妇先随她回殿内,又令竹蕊约束宫人,谁敢胡乱行走、多嘴多舌,直接送去宫正司。
但事实上,她心底才是最恐惧的那个。
这几日含章宫与文婕妤的接触,以及兰蕊在宫正司的走动,看似隐秘,终究不是天衣无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未知的恐惧也不断滋长。
楚王喃喃道:“不知道宫外什么情况。”
程愔则低声道:“今晚若是回不去,杨儿又要哭哑嗓子了。”
景涟抬首,望向书桌后墙壁上高悬的一幅字。
这幅字出自穆宗皇帝旧臣陈侯之手,陈侯曾是天下闻名的才子,一笔好字刚柔并济,肃寒中隐含妩媚。后虽获罪身死,生前的书画字帖却未被下令焚毁。
每临大事有静气。
景涟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潜藏的不安尽数压下,转头正欲开口,殿外侍从疾步而入。
“圣上传召公主,前去福宁殿见驾。”
.
“死了一个人。”
福宁殿侧殿的耳房中,一具冰冷的尸体盖在白布下,黑色的血痕大片干涸在脸颊上,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面容扭曲,双手舒张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仿佛死前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死的是谁?”
李进声音凝重道:“是圣上的试药太监,王七。”
裴含绎凝视着王七可怖的死相,沉声问:“毒杀?”
李进的声音更加凝重了。
“他服食了参玄司进献给圣上的丹药,过了两个时辰,出现腹痛如绞、耳鼻出血的症状,又过了一个时辰,七窍流血、呕血不止,一刻钟后挣扎身亡。太医未能救回,诊断为中毒身亡。”
“丹毒?”
李进说:“不,是相思子。”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裴含绎脸上,沉重道:“殿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裴含绎眼梢压紧,顿时明白了李进为何如临大敌。
——皇帝日常服用的丹药,都是以金石炼成。
相思子这种剧毒,却是主要出自相思豆,而后加入其他药材制成,是前朝研制出的知名剧毒。换而言之,这绝不可能是炼丹过程中未能除尽丹毒所产生的意外,而是一场谋刺天子的投毒行动。
裴含绎的心稍稍一沉。
他的神情恰到好处地变了变,语气隐含焦急:“父皇现在如何?”
李进道:“殿下莫急,圣上今日忙于朝会,并未服食丹药。”
裴含绎松了口气,又问:“那父皇为何召我来?”
李进平静道:“圣上要见殿下,在宣殿下入殿前,还请殿下坦白,这两日有否派东宫的人前往参玄司?”
裴含绎心头一惊,作恚怒状:“公公此言何意——我与参玄司诸位道长的关系,无人不知!”
自崇德七年以后,皇帝开始寻仙问道,笃信方士。在皇城内设立参玄司,收拢方士炼丹求道。
朝臣屡屡上书劝谏,皇帝坚持不肯裁撤参玄司。但好在皇帝虽崇信方士,大事上却不算糊涂。
太子妃以女子之身主掌东宫,在朝中却并未受到太多抨击,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她坚决抵制参玄司,多次就服食丹药一事劝谏皇帝。
李进缓缓道:“殿下莫怪,奴婢多嘴问一句,殿下宫中的内侍出入参玄司,已有人证,敢问殿下如何自辩?”
——人证?
裴含绎目光稍稍一转,越过李进投向敞开的房门外,忽而凝住。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殿前广场,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永乐公主,景涟。
景涟茫然不知,丝毫未曾察觉到太子妃遥遥投来的目光。
皇帝身边的另一位大太监常宝很热情地迎上来,声音柔的像是怕吓跑了景涟。
“公主惊着没有?圣上正担忧呢,今日宫里动静大了点,吓到公主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