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长五米有余,宽尺余,画中乃清明开汴河之景象。
巫医百工凡六七百,车马、船只、房屋乃至市井繁忙如在眼前。
纤夫、卖炭人、举子、船夫、水手、屠夫乃至妇人、算命、摆摊者、黄发垂髫,指粒大小,却栩栩如生,鲜活生动。
不过……
他眼睫一颤。
“此画可传千古。”裴雪寅道。
皇帝听后大笑:“好一个可传千古!赏!”
孙德瑞忙扯着嗓子唱:“陛下有旨,翰林书艺局有赏!”
“永殊啊永殊,你为何不是朕的儿子!”皇帝抚掌叹息,“朕当年入城之时遭流寇飞矢暗算,命在旦夕,弥留之际忽闻一声婴儿啼哭,这才唤回神志,得承天命。你真乃朕的福星。”
裴雪寅抿唇:“陛下天命所在,自然逢凶化吉。永殊不过沾了陛下的光,出生得恰是时候。”
“你爹爹还向朕抱怨,自从修行归来,儿子便生分了。朕看他这个老东西是向朕炫耀呢!”皇帝大为高兴。
裴雪寅垂眸。
“对了,贵妃昨儿还跟朕提起你的亲事,可惜朕没有公主,不然让你做朕的女婿也是一大乐事。”皇帝捋着胡子,戏谑道,“你看这汴梁城里,可有中意的贵女?”
裴雪寅:“并无。”
“哈哈哈。”皇帝大笑,一时间崇政殿气氛缓和。内侍都松了口气。
“方才朕在殿内训斥永定侯,永殊可听见了?”
“嗯。”
“汴京城万国咸通,百万之众,想朕坐拥汴河,岁漕六百万石,去岁冬日竟至缺粮,吴琦这废物,如今也呈不上法子,朕险些罢了他!”
“永殊才比子建,聪慧更胜常人,漕运一事,你如何看?”
裴雪寅垂眸,道:“汴河引黄河水,水势湍急,又冬日上游冰冻,若不封汴,结冰顺流而下,亦使船危矣,故冬日封汴,不可不行。乏粮问题,永殊以为有二计可施:其一,楚泗距京千里,八十日一运,一岁三运②。若增至一岁四运,乏粮可解。”
皇帝大喜:“如何一岁四运?此事自去岁冬至今,朝堂议了又议,吴琦那厮如今也呈不上法子!汴河自十月闭口,次年清明开闸,休四月,一年只八月可运矣!纲船昼夜驰于水上,八十日方可,若要增加一运,朕亦知非易事,不然早罢了永定侯!”
裴雪寅道:“永殊曾游历江淮,考察通济渠、淮水、邗沟交界之处,见漕船每至一州一县,必停阻,只因船上人所食,系每日采买,故多停滞。永殊以为,可自开航前便就采买妥当一概嚼用,往来皆如此,纲船开航,责令不停。自能节省不少时日。此其一。”
“其二,吾观楚泗运米入船,至京师车米入仓,皆耽搁一两日。可宿备运卒,令即时出纳。如此,每运可减十数日,岁漕可增至四运矣。”③
“好!”皇帝大喜,“令宋敏学拟旨,即刻送二府,责令去办!”
孙德瑞忙领命,屁颠颠去办。
“此一计。”裴雪寅道。
皇帝携着他至棋盘前对坐,笑道:“还有一计若何?”
“若汴河冬日亦通航,陛下再无乏粮之患矣。”
“永殊可解?”皇帝道,“满朝文武不可解,若永殊可解,满朝岂不羞死矣!朕便让你坐这权判三司何如?”
裴雪寅眼睫不动,道:“黄河水浊,洛河水清,若改引洛水入汴,既可解汴河每年清淤之役,则冬日亦可通航。只此工程非一朝一夕之事,亦劳民,需从长计。”
皇帝抚掌大笑:“永殊真乃朕之福星也!”
殿外内侍听见殿中笑声,不由也笑了,提着的心放回肚里。
孙德瑞宣旨回,瞧见他们的模样,哼笑一声。
他抹了把汗,也松了口气。
禁中传旨,罢永定侯吴琦权判三司之职,擢静国公世子知扬州府兼管江、淮漕运,钦此。
*
时人厚人薄鬼,清明多借祭祀之名郊游赏玩。
禁中旨意传出时,王姝正在马车上。
街上车马阗塞,到处是以花、柳装扮的马车。
忽听轰隆隆之声,自御道北边而来。百姓忙退避朱红杈子后头,翘首张望。
“是宫里的车马,去奉先寺、道者院,祭祀妃嫔、宫女坟墓的。”鸢尾趴在窗上。
文竹探头:“我瞧着她们还不如咱们,起码家人团聚,不至于死了埋在那荒凉之地,也没个子孙祭祀的。”
“是呢!”碧桃道。
那些车马华丽异常,皆金铜作饰,天青车幔,绣额珠帘,锦扇双遮,气势盛大。
王姝瞧了一眼。
过了太学门前,又遇见一队禁卫,骑马奏乐,旗旄鲜明,鸢尾伸长脖子,直看了半日。
一路上车马拥堵,城南看汴河开行之人挤挤攘攘,马车且行且停,至南熏门,却碰见了吴昉。
“吴官人,可是也去城郊祭祀?”周评笑问。
吴昉上前,站到车窗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表妹,我猜到你今儿要出城,担心去了王府又错过,便在此等了。”
王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