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张了张口,试探道,“听闻大姑娘找了郎中,可治腿疾,婚事——”
裴雪寅眸子淡漠。
雪莹脸色一白,屈膝请罪:“奴婢多嘴。”
她懊恼地掐了掐手心,道:“大娘子方才派人传话,请爷过去一起用膳呢。”
“知道了,退下罢。”
“是。”
众人低头退了出去。
裴秋生临出门看了世子一眼。
屋中安静,日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
三口红木箱子静静立着。
裴雪寅坐在阴暗处。
窗外鸟雀啾啾,室内寂静无声。
半晌,他伸出手,捏起一张泛黄的信纸。
“鸟鸟!我捉了大悉率!送你!”
一页凡十余字,涂抹黑点足有七八处,四个字仍是错的。脏兮兮,皱巴巴。
裴雪寅盯着看了半晌。
一道光柱自窗口洒落,一半照在箱子里,一半照在他身上。
风过,竹叶轻轻拍打窗棂,空气中漂浮着栀子花黏腻的味道。
他坐在阴暗交接之处,浑身冷寂,眸子淡漠。
半晌,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拿起一封。
这一封很厚,同样涂涂抹抹,错字连篇,沾满了墨印子。
“鸟鸟!糖葫芦好好吃!我吃了十串!娘亲打我屁股!爹爹笑!爹爹坏!鸟鸟好!糖葫芦送你!我生辰你要来给我送礼哦!我想要一只大老虎!陛下小气,不给,鸟鸟送我好不好呜!生辰娘亲做假鼋鱼,可好吃了,你一定要来哦!我给你留一颗我最爱的鼋鱼蛋!”
裴雪寅捏着信,脸色雪白冰冷。日光照得他的脸几近透明。
门外有人传话:“世子爷,大娘子派人来请爷用膳。”
“嗯。”
里边儿传出冷漠的声音。
丫鬟忙退出去了。
真不知道雪莹怎么能天天往爷身边凑的,分明那般冷。她们都不敢凑近。
*
王宅。
下午,太阳暖洋洋的,小丫鬟们都躲在台阶上,拿着扇子,坐在门槛上打盹儿。
文竹走到琉璃院,问几个坐在槐树下说笑的小丫鬟:“白芷姑娘可在?”
“在呢!喝过药,睡了一觉,刚听见要水喝,这会子正好醒了。我带姑娘去。”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忙站起来。
“有劳了。你是大厨房吴娘子家的慧儿罢?到二姑娘院里当值了?”
慧儿一笑:“姑娘记性儿真好!我娘刚得大娘子允,才让我进来呢!”
“你小的时候,吴娘子领着你来过一回,我瞧着有些像。”
慧儿笑嘻嘻地三两步上前,打起门帘,道:“白芷姑娘,瞧瞧谁来了?”
床上三层纱帐打起,斜倚着个眼睛红红的十五六岁丫鬟,只穿着白绫中衣,一头墨发散着,抬头看见文竹,咳了两声,忙道:“你怎么有空看我,慧儿快沏一壶茶。”
“不用忙,我来看看你就得走。那边还有一堆事呢。”她坐到床边,握着白芷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大夫怎么说?可快好了?”
“只是受了春寒。咳嗽几日便好了。”
“大姑娘可还好?我听人说大姑娘转了性儿了,比前头脾性好了,可是真的?”
文竹笑:“大姑娘脾性一贯是好的,只外人不晓得,那些人只看到她生气,却不知她对人是顶好的。二姑娘怎么呢?我听王管家说二姑娘婚事不成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芷咳嗽了几声:“快别提了。那日世子爷从六安堂出去,王相公去了一趟静国公府,那边说这婚约定的原是大姑娘,大姑娘腿不成,婚事定然是不成的。要是换了二姑娘,别人不知怎么想他们静国公府。所以婚约便作罢了。我们小娘子这几日都哭呢。”
“哎。”文竹叹了口气,“这可怎么说,那裴世子怎么又来族学当先生了?”
“王相公提了一句,族中子弟仰慕世子爷学问,请世子爷来的。没想到那边答应了。许是心里有愧罢。不过也只是一月一次,多的,国公府也不答应。”
文竹坐了一会儿,又代大姑娘向二姑娘问了安,便回了。
回来闻到满院子香味儿,抱春阁里不论大丫鬟、小丫鬟、婆子,都围着桌子,吃羊肉锅子呢!
小娘子与奶娘含笑几个将桌子摆在院里白海棠树下,厨房里的坐了一桌,其他人各坐了四桌,一桌七八个,行酒令的行酒令,传花的传花,热闹极了。
瞧见她,王姝招手:“文竹,快来!给你留着烧臆子呢!”
鸢尾忙拉着她坐下。
文竹道:“小娘子也太纵着她们。”
王姝笑眯眯道:“好姑娘,饶了我们这回?”
文竹“扑哧”一声笑了:“只一点,不许喝酒的!”
“听姑娘的!咱们只以茶代酒。”鸢尾挤眉弄眼。
大家都看出小娘子高兴,各人都端了茶到小娘子跟前轮流来说吉祥话,听得王姝肚子都笑疼了,一时欢声笑语,王姝乐得撒钱让大家高兴。
她特意让人提前一个时辰吃锅子,待到撤了杯盘桌椅,果然沉香院来人传话,道:“大娘子说,姑娘郎君们都在,大姑娘好久没跟兄弟姊妹说话,请姑娘过去呢!”
王姝便去了。
文竹路上说了从白芷那里听来的话,王姝“嗯”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听见裴雪寅一月来一次,方才笑了一下。
沉香院外,她们碰见了四姐儿王娥和孙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