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眼前的景象,春倦的眼睛亦瞪得像铜铃般。
她轻声开口:“怎么会有狼!”
谷纾也没想到,只见那狼眼中冒出精光,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然是饿极了,朝她们快步跑来。
春倦下意识就想将谷纾护在身下,只是还不等她动作,就看见谷纾将头发上唯一的蝴蝶簪子拔了下来。
生死一刹间,一根细针从簪子的尾部急速而出,正中那只狼的眼珠!
狼的眼下流出腥臭的血,庞大的身躯骤然倒地,呜嗷不停地痛苦嚎叫。
她拿簪子的手还停留在空中,背上更是冷汗涔涔。
来不及思考,她拉着春倦跑就要跑,谁只那狼会不会又突然起来攻击她们。
只是还不等她们起身,那头狼便再没有了生机。
春倦不放心,想上前查看,却被谷纾一把拉住。
“别去!有剧毒!”谷纾提醒她。
春倦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谷纾。
她的脸色已然全白,额前的几根碎发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脸上,无比凌乱,眼中仍然是惊魂未定的神情。
谷纾捂住自己心口的跳动,又看向手中的簪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姬容给她的保命的簪子。
还好……
还好有他……
她重新将它插回自己的头发上,然后失力地坐下去。
经此一番,她说什么也要找个客栈休息。
春倦以为是她身体受不住了,自然声声应好。
两人终于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洗了个澡,总算是像个人了。
此地离豫城已经很近了。
谷纾日日打听前方的战事。
只听说云小将军和向将军英勇无比,前几日合力大破敌军。
云垂野终成了世人口中歌颂的将军,保家卫国。
向兮成了如妇好一般的女战神。
原本南昭处于上风,此战当赢,可不知何时,东幽竟然和西岭沆瀣一气,意图瓜分南昭。
谷纾的头被这些信息弄的脑子疼。
她看着床榻上沉沉睡过去的春倦,心中才安定下来。
她从身上拿出周太后的令牌放在春倦床榻的边,又将身上的银子都放在桌边,给她掖了掖被子,燃起了安神香,最后给春倦留下一封信,要她回去。
大夫前些天就来给春倦检查,说春倦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继续奔波,否则会落下病根,甚至失去性命。
这安神香足矣让春倦睡好些天。
她书信一封,寄给了谷术闲,拖他照顾春倦,而自己却趁着夜色离开,独自前去乱葬岗。
那是夏困尸体所在的地方。
一国的公主,在血流干了之后,被丢在乱葬岗。
她不知走了多久,越往前,腥臭腐朽的味道就越重,她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不停地向前走着,直到一个尸体将她绊倒。
到了。
那是个断了脚的尸体,看起来刚死不久,胸口还有一个硕大的窟窿,上面的血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的血痂,怒目圆瞪,看上去死前很痛苦,以至于死不瞑目。
谷纾被吓了一大跳,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尸体,更何况是死相这般凄惨的,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不,都到这了,她没有理由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风越来越阴冷,前面是层层的尸体如山一般堆积在此,破败的盔甲挂在他们身上、尸臭味漫天,地上早已被血染成了黑红色。
其实也看不见什么地,因为越往前走,地上只有尸体,中箭的、刀伤的、断手断脚的、无头的……
一个个肥硕的蛆虫在那些尸体身上钻来钻去,宛若一个人间炼狱。
她不知被恶心吐了多少次,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但她依然没有离开。
她就这样独自在乱葬岗,一个一个地翻着。
不是……
这个也不是……
都不是…………
她不愿放弃,越走越深,身上沾满了死人的味道,衣摆是猩红的血,蠕动的蛆兴奋地往她身上钻。
天轰隆一声,雷霆乍响,一道闪电响彻云霄,白光短暂地照亮了乱葬岗,无数尸体的面庞被映衬地阴森可怖,大雨就哗啦地落下来,冲刷着这里的尸臭,干涸的血流动起来……
谷纾早已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眼前很模糊,身子越来越重,手上不停地翻找着,从一开始的害怕恐惧,到逐渐麻木。
突然,她的脚踝上传来一道力,猛地将她往后带。
谷纾转头看去。
那是一只消瘦的手,通体苍白冰凉,往上看去还有大大小小的刀伤,伤口处早已化脓腐烂,散发出一阵恶臭。
再往上看去,那人的脖颈处有一道长长的锋利的刀伤,他的头发胡乱的散落在肩膀上,遮住了半边脸,唯一清晰可见的,是他几乎要瞪出来的左眼珠子。
她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心理和生理的防线全部崩塌,就在她整个身子往尸堆里倒的时候,一阵清润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她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抬头望去,是一双狭长的凤眸。
他依然着月牙白袍,腰间有一块羊脂白玉,质地温润,也许是刚喝过药,身上散发着幽幽的药香。
他的指节有些泛红,手中撑着一柄青竹伞,将倾盆大雨尽数遮盖。
风雨飘摇间,唯有他,不动如山。
谷纾看着他的嘴唇,耳膜里不停地传来他的声音。
急切、心疼、担忧……
“谷纾、谷纾、纾儿……”
“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