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行一礼。
“臣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孙都知去吧。”谷纾道。
他躬着身,走的很慢,往梨怀院中回望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孙培安是个长得很俊美的人,身材也很高大,若不是他身上的内侍服,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世家贵族的公子。
待他走远,夏困才出来。
谷纾将食盒给她。
她接过,坐在桌前,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她们都觉得自己是卑微的人,恰是因为如此,才在面对时有口难言,只想着躲避。
她人因果,是最难更改的事情,谷纾早深有体会。
她和春倦只能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夏困。
很快就到了若乌巴回西岭的日子,姬良在这日举行封妃大典,夏困在这日出嫁。
谷纾亲手为她描妆,红色的喜袍称的夏困极其漂亮,她像真正的公主。
她拿出孙培安送她的那根木簪,递给谷纾。
“娘子,我想戴上它。”
木簪太素雅,在满头的凤钗中显得不伦不类。
但谷纾还是将它戴在夏困的头上。
“很漂亮,小夏困。”
外面的人在催,谷纾为她盖上盖头,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宫门前。
大殿之上,姬良牵着若扎公主,向所有人宣告,若扎是南昭的贤妃,一时场面热烈无比,皆恭祝帝妃好合。
这是谷纾没有过的待遇,礼聘她的仪式特别简单。
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大红的喜字,和深宫里厚厚的城墙。
她又来到武安门前。
今日无春色,只剩萧瑟的秋风。
若乌巴站在宫门口,等着谷纾将人交给他。
但谷纾一动不动,这让若乌巴等的有些急。
“昭容娘子,回程在即,你这一直拉着舜华公主不肯走是什么意思啊!”若乌巴不耐烦地说道。
谷纾看了一眼身后,除了宫人再无其他。
“我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心中不舍,还想多看她两眼,若乌巴王子不会连这个都不肯吧。”
“行,那昭容娘子就看着,但再过半个时辰,舜华公主必须跟我走。”
谷纾没有直接回答他。
众人僵持在武安门前。
“昭容娘子,这半个时辰也过去了,你看得这天色可看不得了,到时晚上没赶到驿站,受苦的可是舜华公主。”若乌巴提醒她。
谷纾也知,在拖下去不是办法。
她松开夏困的手,看着她坐入喜轿之中。
旁边是姬良给她安排的一种随行宫女,其中有一人,她瞧着身形很是眼熟。
很像那晚她在那个屋子里看见的宫女。
但她不敢确定,只能问道:“你以前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低眉顺眼:“回昭容娘子,奴婢以前是浣衣局的,姑姑瞧我做事机灵,家中又无亲人,便让我跟着公主出嫁。”
谷纾怎么看都觉得不对:“你不必跟着公主出嫁了,以后就留在我身边。”
“这,”那宫女为难道:“可这些都是陛下亲定的,奴婢,不敢违抗圣旨,且随行的人突然少了一个,实为不吉利,是犯了天家大讳。”
“出事有我担着,你必须留下来。”谷纾态度强硬。
那宫女死活不肯,一直拿姬良的圣旨压她。
夏困也听见了动静,她探出头说道:“娘子别为难凝珠啦,她是我在宫中的好友,一直帮衬了我许多,娘子就让她随我一起走吧。”
“夏困。”直觉告诉谷纾,这个人不能跟她走。
“娘子,你就答应夏困吧,这样夏困去了西岭还有人说话不是?”她笑着说。
可她根本就没准备让夏困真的去西岭!
“娘子,听说这一路上风景秀美,夏困无比期待,只愿一路顺利,娘子不必再挂念我。”
她的话说的谷纾心很慌。
若乌巴打断几人:“别磨蹭了。”
他最后向谷纾行礼:“我在来南昭前,一直以为南昭的女子都是只会哭哭啼啼的世家小娘子,直到见到了昭容娘子,娘子不仅貌美,且才智双全,若乌巴今生虽与娘子无缘,但娶了娘子的妹子,定也不会亏待了她。”
谷纾撇过脸,不去理会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人马慢慢驶出武安门。
孙培安几乎是一路奔过来的。
因为跑的太猛,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原本干净的袍子上沾了尘灰,头上的官帽磕在地上,手上落了擦伤。
他来不及起身,就那样趴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武安门的大门缓缓关上。
西岭王子的人渐渐退出皇宫,宫里又重回宁静。
最后只剩下谷纾和他几人。
冷风灌入宽大的袖袍。
“孙都知,你来得慢了。”谷纾道。
孙培安慢慢起身,并未管自己身上的灰尘,拱手道:“多谢昭容娘子。”
谷纾长叹一口气:“你不必谢我,想来,她也想见你最后一面,我是替她在等你罢了。”
他这次没有笑,其实他是想笑的,可无论怎么努力,嘴角都扯不起来。
“昭容、昭容娘子,陛下、还、还等着臣回去,处理事物,臣,先行、告退。”他声音发颤,这句话说了很久。
谷纾摆了摆手。
她看着孙培安离开。
这人像失了魂魄,走路崴来崴去,摔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