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詹自然也不想,那是他和连聘唯一的女儿,他誓死要保护这个女儿,皇宫那可是吃人的地方,他亦着急,在屋内来回踱步。
“有了!”谷詹脚步一顿。
“什么法子?”
“陛下那日在上林宫只说要礼聘谷家女,但并不曾说是谁,只说是谷家的女儿,而我族中刚好有一娘子只比纾纾小几月。”
云裴神色一正:“此法可行!陛下一直不曾点名要谷家哪个女儿,就算云兄将旁支的女儿送去那也不是欺君。”
谷詹立即拿起纸币:“我这就休书一封,问我胞弟之意。”
看见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云裴可算送了一口气:“待这事了结,你我二人赶紧将小纾和我家那混小子的婚事定下来。”
“当年咱就该昭告天下,否则哪有今日这些事,”谷詹不置可否,又想到云垂野的伤势:“垂野近日如何?”
“大小伤口无数,喂药能喂进去了,吊着一条命,人还没醒来,嘴里天天喊着小纾的名字,果然男大不中留啊。”云裴叹息,突然听见门口传来抽噎声,当即快步冲出去。
“小纾?!”
谷纾原本捂着嘴,听见这声再也忍不住哭起来:“云伯伯。”
情绪在这一刻完全迸发,谷纾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她一把抱住谷詹,声音颤颤巍巍:“爹爹,我不要,我不要入宫,我不要当宫妃。”
谷詹愈发心疼:“不会的,纾纾安心,爹爹会处理好这些的,小纾只要待在家里,等着和垂野成亲。”
谷纾更加伤心:“可是小锤子现在都还没醒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否则小锤子就不会受伤。”
“这不怪你,”云裴安抚道:“你只做你想做的,他若没护好你,就不配做我云家儿郎。”
话是这么说,可拳拳爱子之心如何不痛。
“云伯伯,我想去看看垂野。”谷纾恳求。
云裴面露难色。
“子魏兄,让她去吧,”谷詹到底不忍:“换身小厮服,走暗道,应当不会被发现。”
云裴没再阻拦。
谷纾不是第一次去云府,可这次却觉得冷清。
偌大的府里只有些许佣人,房内点几盏蜡烛,算不上明亮。
宋梅湘坐在塌边给云垂野擦拭着脸,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面目惨白,躺在塌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谷纾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将她那只小影人放在旁边,轻声说:“我等你来娶我。”
谷陵和谷史收到信后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往沪京赶,随行的还有谷术闲和谷芙,他们准备将谷芙宋入宫。
这是谷家唯一适龄的女儿,母亲身份低微,谷陵也从来没讲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沪京下着小雨,谷芙被带到相府的时候,发髻凌乱,嘴唇裂开,腿脚还有些瘸,在正堂被谷陵一把摔在地上。
“别想着跑!”
谷詹冷着脸瞥了一眼堂下人:“就是她?”
“青年时犯的错,我已将她记在梅玉的名下,能入宫是她的福气。”谷陵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只听谷芙突然开始一边哭一边大叫:“我不入宫!我不入宫!芙儿求爹爹成全我和沈郎!”
谷陵更加烦躁,一掌扇在谷芙脸上:“你想都别想!以后好好在宫里服侍陛下,这是你无上的荣光。”
“若是荣光为何不让谷纾去享!”
谷陵又想动手,被谷詹拉住:“还要进宫,不宜有伤。”
谷陵这才收回手,气愤地坐下:“不知尊卑礼仪的下贱货,和你那个娼妓娘一模一样。”
谷芙听见这话愈发疯魔:“我娘不是娼妓!”
“行了行了,好歹是谷家的娘子,弄得这般狼狈,”谷史好声好气地说:“别想着你那沈郎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他派人来纳彩,你当真以为他喜欢你?”
“他不会骗我的。”谷芙很坚定。
“她有亲事?”谷詹不解。
谷史笑的讽刺:“哪有什么亲事,与外男私定终身。”
谷芙见没有转机,放手一搏:“可芙儿和沈郎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如何入宫侍奉皇上。”
这回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谷陵更是破口大骂:“不知羞耻!不知羞耻啊!想当年大哥还将你接回谷家给你一口吃喝,你竟如此败坏门楣。”
“别慌,”谷詹很快镇定下来:“礼聘在贞洁一事上不会多做要求,先帝当年礼聘的妃子中也有几个不是清白之身,若实在有要求,我听过东幽一种秘法,用石榴皮、生帆两昧,煎汤洗过亦与寻常女子无异。”[1]
“我是瞧着她丢人!”谷陵嫌恶地说。
谷芙见这样都不能撼动他们分毫,一时像泄了气一样跪坐在地上,神情涣散。
谷詹上前,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敬之端,情爱之始,或你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桎梏,那你怎知自己选的就是开阔天地。”
“沈郎不会欺我。”谷芙依然执拗。
谷詹摇摇头:“士也罔极。”
谷芙听不懂,她一个劲地求着,没有人再理她,直到她哭晕了过去,才被谷府的小厮随意抬进一间厢房。
她不愿这样妥协,醒来又跑到谷纾的院子里闹。
雨水连绵不绝,谷纾将自己关在屋子。
谷术闲守在她旁边,说着来年开春几人一起去游历的事情。
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门外是谷芙大声的喊叫,一边骂她毁了自己的姻缘,一边求她入宫。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话本里那拆散别人姻缘的恶毒配角,可她害怕入宫,害怕冗长的宫规高大的城墙,害怕皇帝成群的姬妾,更怕以后再难见到爹爹。
所以谷纾不敢见谷芙,她把自己的头蒙进被子里,小声地抽噎。
门外突然传来夏困的惊叫:“春倦姐姐,芙娘子流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