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就是顺着这边来的,”为首的黑衣人打量着谷纾一行人:“可有看见一个八尺左右,身型清瘦的男子?周身还跟着几个人。”
“不曾看见,”谷术闲回答,又将他的钱袋交予那人:“想来诸位寻人心切,耽误诸位时间实在失礼,这些心意还请收下。”
为首者掂了掂重量,又撇一眼后面车舆,谷术闲会意:“那些身外之物都给诸位去吃个酒。”
无人作答,漆黑的夜里只有银色长刀泛着丝丝冷光,雨落倾盆,即便撑着伞,谷术闲的衣襟也湿了打半。
这些黑衣人目的性极强,想来正在追杀某个重要之人,只要不硬刚上去,又给足好处,应不会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
一行人刚准备离开,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停住,他捡起方才从车舆中掉落的琴:“这琴,何来? ”
谷纾刚松的气此时又提上来,云垂野也察觉有几分不妙。
“舍妹随便买的玩乐之物。 ”
“落霞琴,如此精巧秀丽,这可不是随手就能得,南昭能斫如此琴者,屈指可数。 ”为首黑衣人语气顿变,杀气重重,其他人皆将长刀举起,再次对着他们。
谷纾心下一惊,这把琴,是阿柴那日拿来说是夫子送给她的。
难道,他们要杀的人是──容!
想到此处,她面色煞白。
“说!此人现在何处!”黑衣人将琴一甩。
“却是偶得,斫琴者谁我等实在不知。 ”谷术闲耐心解释,身后早已湿透,不知是汗还是雨水。
“杀了! ”
命令一出,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上来。
“垂野带着小纾快跑! ”谷术闲大喊,接过小厮佩刀,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只见一黑衣人直扑向谷纾,云垂野一把将谷纾推开,自己的背却被刀给划伤,他顾不得其他,起身便再次与黑衣人搏斗,大喊:“春倦、夏困快带着小纾先走! ”
“云垂野! ”谷纾大骇。
她早已被眼前的场景吓住,大雨,黑夜,山林,回沪京的路上,黑衣人......这些与当年娘亲惨死在她眼前的场景如出一辙。
血腥味弥漫了山林,刀剑声入耳,谷纾只觉得阵阵发呕,春倦和夏困架着她起来,她幡然醒悟,甩开春倦和夏困的手,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在大雨中狂奔起来。
“ 快!快!我们快跑!”
她叫完春倦夏困后拔腿就跑。
她一跑,必定会有黑衣人追上来,云垂野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才会少几个,敌强我弱,她在那里就是累赘,只要她不变成软肋,她相信凭云垂野和谷术闲,一定,一定能跑出来。
她要离开,赶紧离开,不做那个突破口。
她要找到人,来救他们,而不是和多年前一样,站在原地哭,眼睁睁看着母亲为她挡下致命的一刀,死在她的眼前。
好多血……
谷纾觉得越来越晕,可是她不敢停,马上就到官府,她安慰自己。
可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她跑的再快,也终究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
眼看将要追上,前方侧边是一个小坡,谷纾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去推春倦和夏困,两人震惊地喊着谷纾,可雨水太多,道路泞泥,她们一起滚了下去。
谷纾来不及多想,转头便看见黑衣人的长刀向她刺来,嘴里不忘大喊:“去死吧! ”
生死一刹,谷纾拿出她防身的匕首,朝黑衣人砍去,正中那人脖颈。
黑衣人直直倒下,怒目圆瞪。
她几乎是爬过去,先是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那人脉搏,仍是不放心,扯出匕首,发狂似地在那人身上又刺了几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明是刺在敌人身上,可她觉得好疼,低头一看,胸前一块的衣襟越来越红,混着雨水黏腻地贴在她身上,即便她方才最后一博博赢了,可以短刃不比长刀,她还是被刺到了胸膛,钻心的疼意涌上。
前方又追来几个黑衣人,持刀便向她劈来,不准备留一点活口。
她知道,她躲不过了。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可是她不甘心,十年前,她的母亲死于此,十年后,她又要死于此,即便她没有再像十年前那样坐以待毙呆在原地只会哭,这次她甚至亲手杀了一个人,却还是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她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也许是人到死前,总会见平常之不能见,听平常之不能听。
容的声音莫名在她耳边响起,她自嘲的笑了笑,再也撑不住向后倒去。
她不知道,容难得有失措的表情。
容在谷纾的心中,从来都是如天上的仙人一样望尘莫及,遗世独立。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谷纾,她总是活泼的,话很多,有说不完的趣事,有爱她的亲人,无话不谈的友人,像一个小太阳,温暖而明媚。
可他刚刚看见她拿着匕首,跪坐在泥泞的地上,一刀刺中想要取她性命的人。
他记得,她是最最怕痛的,和他学琴的时候,她总是弹几下就说自己的手疼了,犯困的时候磕在桌角也要捂着脑袋委屈半天。
他将伞递给阿柴,又脱下自己的狐裘,盖在谷纾的身上,将她背在背上,毫不顾及他人的阻拦。
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她不该受这份苦难,本来这些都是他该受的,不该牵扯到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