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詹偶尔寄信来,却一直不曾提让谷纾回京的事,只说朝堂风波未平,要她在平江好好玩耍。
谷大老爷吃饭的时候会和谷三爷提起些朝堂上的事情,谷纾听的一知半解。
让人惊讶的是,四殿下姬直愈发昏庸无道,竟夺了大殿下全的王妃商伶做妾,还有了身孕。
时间匆匆,谷纾总算会奏简单的谱子。
这日,容终于应谷纾之愿教她《拜月》。
谷纾立志要好好学!
可连续练了几个月子,她仍不见长进,亦听不明白,唯一能听明白的便是自己弹的乱七八糟的。
容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夏日炎炎,让她生出几分烦闷。
容听出她曲里的浮躁,开口打断:“你心不静,今日不必再学了。”
谷纾停手,整个人都泄了气,焉了吧唧:“夫子,我和您学琴大半年了,虽说一月只学三日,但我无比珍惜,可我除了越来越能知道自己的糟糕,就再没长进了。”
说完又觉不妥,立即补充:“当然我不是说夫子教的不好,夫子乐曲造诣深厚,万千人之不可及,只是学生愚笨,夫子费心教我,我却不堪中用。”
谷纾地低下头。
“这已经是长进。”容说的认真。
“越来越糟糕也是长进?”
谷纾愈发烦躁,书房又热又闷,外面又晒,她整个人都懒懒的。
一旁的男人依旧是她万年不变的银色面具,只是白衣比冬日轻薄了些,白玉簪束发,窗外的暖光打在他的银色面具上,称着他柔和不少。
容起身,至她身旁,微微倾身,指出她方才的错误。
散落的几根青丝打在她的脸上,挠的她有点痒,她穿的轻薄,容靠近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意袭来。
原来像夫子这般冷的人,靠近时的感觉依然是热的。
他靠地愈发近,身上独有的药香充斥着谷纾的鼻子,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一直呢喃。
许是窗外的蝉鸣太大声,许是这燥热的夏天让人太困倦,谷纾听不清他的话。
“谷纾。”
“谷纾。”
谷纾这才缓过神来:“啊?夫子。”
“凝思。”容提醒她。
“哦哦好,凝思、凝思......”
“算了,你今日心不在此,下次在学吧。”
谷纾感到有些羞愧,脸像烧起来了一般,只连连应好。
日子便一直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等她学会《拜月》这首曲子,已经入冬了。
这天容总算愿意给她弹一曲,谷纾高兴极了,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容缓缓落座于琴台上,凤眸半垂,修长的手指轻触琴弦,琴声叮咚,妙韵天成。
前调轻快活泼,中调婉转悠扬,尾调黯然独怆,慢弹回断雁,急奏转飞蓬[1],空灵回响,星月失色。
谷纾听得入迷,直至曲毕,良久,由衷地发出赞叹:“夫子的琴技,就算是沪京上九流的老师都得叹服啊!什么时候我和夫子一样就好了。”
“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2],而和至矣。”
谷纾听的一知半解,这不影响她回答的清脆利落:“是!徒儿受教!”
接着她又问出自己的疑惑:“夫子,我听尾调哀伤为何?”
“是哀乐,也非如是。”他说得晦暗。
谷纾歪头皱眉:“学生不明白。”
容再向她解释:“凭你的心而定,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标准答案,也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谷纾懵懂地点点头,直到下课她走出故园也依旧不明白,她觉得夫子的话说了和没说一样,难解的很。
腊月将至,谷纾依旧如往常一般准备明日去学琴,可阿柴却来了谷府,手中还拿着谷纾初次去故园拜师的盒子,背上背着一把琴。
谷纾看到觉着意外,等阿柴道明来意。
“公子托我来和娘子道个别。”
谷纾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问:“道别?”
“公子要事在身,已经离开平江了。”阿柴将手中的盒子拿给谷纾,“公子说这一年承蒙娘子照顾,这些银钱还请娘子收回。”
谷纾自然拒绝:“这不可,这些本就是我给夫子的拜师金,何况夫子为我授业解惑近乎一年,我那些小小银钱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阿柴为难:“娘子便收下吧,这是公子临行前特意交代我的。”
他又取下背上的琴:“ 公子说为娘子授课许久,不曾赠礼,这把琴就当作是给娘子的礼物。”
谷纾接过琴:“琴我收下,代我多谢夫子,可这个盒子是我当时赠予夫子的,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 ”
谷纾始终不肯收下盒子,两人再三僵持,最终还是阿柴放着便跑了,谷纾叫人追都追不上,此事只好作罢。
腊月初一,谷纾再去故园时,大门紧闭,里面再也没了人。
谷纾看着案几上的琴,上次谷陵来时一见,便爱不释手,说这是上上等的好琴,便是底座那一块百年楠木,都值千金,音韵松透,有五色鸟闻乐起舞之说。
谷陵虽喜爱谷纾,但毫不掩饰对她琴技的嫌弃,只说这把琴在她这,简直暴殄天物。
原来那曲《拜月》,是他在辞别。谷纾独坐半晌,自己练了许久的曲,如今觉得,这确实是曲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