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小小年纪,没礼貌。”封十八掀起眼皮,打了个哈欠:“你才是个东西。”
我宽宏大量没跟她计较,找出她话里的重点:“你看着跟我也差不多大,怎么,难不成你道行颇高驻颜有术?还是说你压根不是人?”
我的问题没能收到回答,就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
“两位,在我的坟前聊得可尽兴?”
问得还挺有礼貌,就是用词有点儿诡异,听起来还有些闷,似乎是从什么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发出来的。
不过虽然闷,那声线却好听到近乎华丽,我听着竟然有些耳熟,皱着眉头试图回想。想了老半天,愣是想不起在哪听过,应该不是熟人。
奇了怪了。既然不是熟人,我为什么会对这道声音有印象?
最古怪的是,这声音明明没多大,却自带回音效果,在林木间层层叠叠扩散开来。话音刚落,满山的雀鸟似乎都停止了鸣叫,像是惧怕出声的人。
……不对,这片林子居然没有鸟,一只都没有,我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自从进入这片墓地,就没见过任何一只鸟,也没听到过一声鸟鸣,甚至连蚊虫都没有。
世界格外安静,安静得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好像除了我和封十八之外,整片林子,一个活物也没有。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谁说的这句话?我环顾四周,企图找到声音来源,却连一道多余人影都没瞧见。
又在下一秒,狂风骤起。满树的叶片像受到什么外力,疯狂卷向天空,密密麻麻网住了这方天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漫天树叶像静止剧照定格在空中,直到一声巨响打破这幅画面。
“嘭!”
前面一阵黄土扬起,连带着好些草根拔地而起。我猝不及防呛了满嘴的沙,抬手扇开,不可置信望着前边的景象——
那块墓、居然、自己、开了???
哦不对,那个空墓居然被踹开了!
还是从里面踹开的!
封十八本来躺在上面休息,骂了句“暴脾气”,就迅速拄着木竿从墓板上跳开。随着她的转身退步,露出底下那个……棺材。
现在城市里兴公墓,为了提高土地利用率,统一把墓建在靠山的地方。分到每块墓后就小小一方地,只放骨灰盒,价格还死贵,面积稍微大点的价格往往翻上一倍不止。
而眼前却是实实在在的传统土葬,埋了口棺材。
棺材既不是朱红色,也非漆黑,反而黄灿灿的,纹路光滑,看着像金丝楠木。我想起之前逛某座博物馆的时候,导游说这种木头在古代被称作“帝王之木”,曾一度为皇家专用,甚至有传言说乾隆那口金丝楠木棺材是去前朝嘉靖永陵里偷的。
而现在,那口价值连城的帝王木棺材,非但毫不起眼埋在福林县这样一座偏僻的小县城,还被相当暴力地踹开了,厚实的棺材盖眨眼就四分五裂。
等棺材裂开,里头居然站起个人,身上穿着件黑色寿衣。布料貌似是丝绸的,光泽柔软。做工看起来还很讲究,用金线绣了片华美至极的龙纹,金光璀璨,栩栩如生。
踹开棺材盖后,那人慢条斯理拂去寿衣上沾的灰,又转过身,和和气气地问封十八——
“我的墓,你睡着可舒服?”
封十八摇摇晃晃拄着那根长木竿,第五次打了个哈欠。我总疑心她下一秒就能直接睡过去。
然后她认真思考片刻,诚实地回答:“有点儿硬,我骨头硌得慌,不过闻着还挺香,应该是那棺材的味道?哦对了,要是有果子吃就好了。我看别人坟前都有果子,你居然一个都没有,看来混得不行啊。”
我:……
我沉重地望了眼封十八,对她异于常人的心理素质叹为观止,又去看那个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家伙。
“在找我吗?”那人…哦不,那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连点儿脚步声都没有,还朝我耳边缓缓吹了口气,轻声问道。
我耳边顷刻就栗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猛然拉开距离,怒气冲冲朝后面吼:“变态啊你,靠这么近,人鬼有别你不知道啊!”
对方不恼反笑,眨眼就撤开距离,倚在身后那堵褐墙上,姿态那叫一个闲情逸致。
我这才发现那堵粗糙的墙壁,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
只是,等我看清那究竟是何物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