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道观听起来是灵异事件高发现地带,但在周师兄随后的热情安利下,我弱小的心灵还是无可避免地燃起了作死的歹念。
事情是这样的,尽管我一直有颗中二的心,并坚定不移地相信世界上一切天马行空的事,但其实我本人并没有经历过这类事件。
我猜想这可能是由于我的顿感力比较强。
比如说初三的某个下午,我照旧跟班上的同学一道回家。她本来是话痨,那天却意外地一言不发,且脸色格外沉重。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我才意识到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她反问我没看到吗?
我一头雾水,问她看到什么?
她不可思议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面色复杂告诉我班上好多人都看到了。
正当我怀疑自己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出问题的时候,她终于用了一种我能听懂的方式,说下午评英语卷子的时候班上出现了一只鬼,王XX和陈XX他们都看到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骗人,不然为什么没有人尖叫,好让我也觉察到。
我的怀疑让她有点儿生气,她告诉我正常人碰到那种情况吓都要吓死了,哪里还敢出声?
为了让我相信,我那位回家搭子还进一步采取了经典话术,义正言辞地说:“不信你去问王XX他们!”
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的真实性,我的重点是如果当时他们尖叫起来,那我就能赶上趟见见那只阿飘长什么样了,而不是托着下巴在课堂上打盹。
我知道这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并没有继续纠缠在这点上,转而问她那只鬼长什么样。
她不可思议盯着我,好像在看什么异种生物。
我只好比划着手指,含糊其辞告诉她我懂一点点——
真相是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对阿飘产生兴趣,大晚上在被窝里逛鬼吧,还作死地用传说中的禁曲《黑色星期天》当BGM。
听之前我凭借自己稀薄的文学储备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老半天,磕磕绊绊写了封八百字的遗书,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主要是安排这些年攒的一千八百八十八块八毛钱(分别藏在书架《撒哈拉的故事》第八页、《红星照耀中国》第十八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八十八页),托付看到遗书的人把这些钱全捐给福利院。
安排完之后我感觉自己也算是为社会做了点贡献,不算白活一场,然后忐忑不安提心吊胆戴上了耳机,准备迎接自己的英年早逝。
最后我心情复杂发现这首曲子是假的。
我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并且在放学路上言辞凿凿糊弄我的同学。
同学被我的架势唬住了,皱着眉头回忆起当时见到的阿飘外貌:“穿得比较像古装,偏棕色,但看得不是很清楚,感觉有点儿模糊?”
坏了,这跟我在鬼吧学到的理论知识有出入。
我心里一咯噔,但依旧面不改色装作高人模样,头头是道跟她分析起服装颜色,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我又分享了从学姐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据说我们学校以前是乱葬岗。
起了这个头,我一时上头,滔滔不绝聊起学姐告诉我的灵异事件。诸如某天初一楼的厕所外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鞋子,又或者初三楼的空教室有个晚上莫名亮起了红光。
后来她再也没跟我一起回过家。
想到这,我重新点开某个曾经令我印象深刻的灵异帖,看到在一众恐怖片氛围感的主楼下,回帖里有某个傻X的画风格格不入,说自己还挺喜欢那张照片里的石榴树。
那个傻X的昵称也非主流得要命,叫【冷╰つ殇】。
看着看着我莫名觉得那个粉色爆炸头的头像有点儿眼熟,最后沮丧地发现傻X竟是我自己。
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试图找回自己的账号密码,引入眼帘的密保问题却令我心寒:你童年时期的偶像是谁?
我把古今中外自己知道的伟人名字统统试了个遍,甚至还试了试班主任的名字,都以失败告终。
在良久的沉思后,我终于颤抖着双手输入三个字:万斯年。
验证成功。
年少时期的子弹,终究还是正中了我的眉心。
所以现在我的密保问题都改成了养的狗名字叫什么。
鉴于我从来不养狗,答案自然只能是林清也。
打算注销前,我心血来潮回顾了自己之前发过的内容,从清一色掉下线的发言中看到条跟自己画风格格不入的私信。
那是十五岁的我在安慰一个得了抑郁症的陌生网友,写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文字,告诉对方世界上还有很多很棒的事情等着体验。
明明是我自己发出的,看到那段文字时我却异常陌生。早已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我,原来也曾经用那样真诚的语气安慰过别人。
我想,十五岁的万斯年大概是个很好的小孩。
可长大后的万斯年或许让她失望了。
屏幕上弹出是否确认注销的提示框,我毫不犹豫点击确认,好像这样就删掉了那个万斯年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好不容易注销贴吧账号,我决定培养一下自己的敏锐洞察力。琢磨着周师兄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粗略列了个清单,左边是去道观的理由,右边的不去道观的理由。
最后左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周师兄说道观灵气很足,去了之后头都不晕了,睡觉也香了,这无疑令我心动不已。
于是我加了她推过来的抱朴宫师兄的联系方式,并向对方投递简历。
这种时候分工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我至今仍未搞清楚上一个道观到底是哪位负责义工招募,但抱朴宫在这方面做得就很条理分明。
效率也很高。
第二天我的简历就通过了。
那时才过完年没多久,师兄问我多久过去,我说等天气暖和点就去。
毕竟一件羽绒服就能占据大半个行李箱,我可不想拖着一箱厚衣服过去,那将意味着本就有选择恐惧症的我带不了多少其他东西。
我深谋远虑的规划非常完美,三月初,气温从二月的17摄氏度升高到了足足——
15摄氏度!
哦豁。
居然还有倒春寒这档子事。
我还是得拖着大半箱行李箱过去。
我开始抠抠搜搜装行李箱。
对医学生来讲酒精是出门必备,但过不了安检,只好换成酒精湿巾;耳塞和眼罩是睡眠必备,耳塞要用一次性的,以罐为单位,用之前还得给耳朵消毒,不然容易发炎,严重情况下中耳炎有可能继发颅内感染;还有当初斥巨资买的水牙线,口腔清洁必备,牙周病会增加老年痴呆风险……
好不容易收拾完,我开始规划出门路线,悲催地发现,由于抱朴宫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偏僻,并没搜到几条攻略。
偏到哪种程度呢?连百度百科都搜不到,关联词条都是另外一座毫不相干的道观。
我尝试在高德、12306以及各大社交平台搜索,搜出来的结果重叠度都很低。有的是从XX市的XX站乘汽车出发,还有的是从XX市乘坐动车到XX站——
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要转好几个站。
那些复杂而陌生的地名看得我脑仁疼,我再一次出师未捷身先死。
正逢这时,周师兄再一次去了抱朴宫,给我发来一段天色初蒙旭日初升的视频。我顺势问她怎么过去的,她告诉我是蹭一位师兄的车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