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贤人欲变法,为求信于百姓,用重金求壮士将一长木自国都南门搬至北门。而当勇夫出现并实现了贤人要求后,贤人便当真给了勇夫许诺过的钱财。
卫云庭当时就明白了:“那就需要选出前五个愿意为了这些银子冒险的人。等他们回去之后,自然会将自己所经历的说给乡民听。”
郑含章点头:“正是如此。”
“而在一乡都知道了我的以工代赈不骗人,而且待遇优厚之后,这消息一定会从一个乡传递到附近的诸多乡镇,随后,如网一般向外蔓延。”
这样,政府的公信力就算是树立起来了,她之后想做的一切,就都有了群众基础,也有了足够多的人手。
毕竟,在乱世中,最能影响发展生产的因素,不是土地而是人口啊。
“我记得在军队里也有类似的规矩,最早登上城楼的士兵被称作‘先登’,会被重重赏赐,甚至平步青云。愿意先站出来的,不管是不是重赏之下出的勇夫,总归能起到一个带头的作用。”
郑含章将手上这个布袋子系好,然后扔给卫云庭身边的士兵:“每个袋子里都有六块银子,一块是归你们的。来吧,一人拿一个。”
在士兵们上前来拿装着银块的袋子时,郑含章走到案前,对卫云庭道:“卫将军觉得,应该选哪几个乡下手比较合适?”
卫云庭听着郑含章那略带几分诡异,甚至有点像土匪的用词,想了想还是没有纠正她。
他对洛州的地图是了如指掌的,郑含章此时放在桌案上的这张他也会背,于是很快点出了几个名字。
郑含章扫了眼地图,看到这几个乡镇确实都比较分开,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卫将军你已经全部明白了,那这件事就全权拜托给你啦!如果你的士兵还有什么不会的,就你来教好了。”
卫云庭答应下来,随后又好奇地追问了句——在方才听郑含章头头是道地讲着以工代赈的时候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是殿下,您为何要用盐来结算工钱?”
他没想到郑含章脸上竟然会露出点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
有些惊讶地听郑含章背着手,和个小大人似的一边踱步一边说:“因为先前卫将军你断赵军粮道的时候,掠来了很多的盐。”
盐是行军打仗中必备的东西,人大量运动需要很多盐,战马需要得则比人多很多。
上次赵国出征,需要考虑返程的后勤,还需要考虑军队中那么多的战马,所以押送的粮草中就有很多的盐。
这些盐多到什么程度呢?
多到能够让整个洛州的军队,从人到马,足量吃上三个月。
——毕竟,谁叫赵军人数也更多呢。
“咱们雍朝产盐地稀少,产量也不足,所以盐价贵,征收的税也重,我记得现在的盐价已经到了五百文一斗,百姓不怎么买得起,更不舍得用,但是不吃盐,人畜都会没力气,那就更无法继续生存。”
郑含章笑着,但是笑中带着叹息。
她确实了解过盐价,卫云庭记忆中一斗盐的价格比五百文稍微贵一些,但也就一二十文的样子。
很准确的数字。
郑含章:“所以,留足之后与赵军对战时要用的盐,剩下的就先给百姓吧。他们没有门路买盐,而且发工钱的话,能换到的盐更少——最后还有一个原因,对于豪强来说,倒卖物资比直接拿钱便宜。”
她还是很担心豪强会不会派人出来抢占以工代赈的份额,从而将本应该给到百姓的东西都截留走到。
而关于三个月内赵国出兵的判断,郑含章也是告诉过卫云庭的,而且比刘毓更早。
此时,已经将想法从预防豪强调回和赵军作战上的郑含章颇具野心地补充了句:
“赵国的晋州,可是天下有名的产盐之处,而且我记得,它距离洛州也不是很远。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这儿就能吃上便宜的盐了呢。”
好巧。
卫云庭心想,他在听到了晋州产盐而且距离洛州不算太远之后也当即产生了和郑含章差不多的想法。
他点头:“诚所愿也。”
*
这位殿下,当真是一位很容易让人心生敬服的殿下。
以工代赈,而且还不发钱币,转而改发物资。
这样的办法真是巧妙,既可以尽量减少豪强侵吞抢占,还可以让百姓有事可做,从而一定程度上减少乡间斗殴之类的事情发生,更能够让百姓在一次次以工代赈中逐渐重建在战乱年代被摧毁的、对执政者的信任和好感。
在有了这么个好政策后,殿下甚至还能想到同样完美的将这个政策推广出去的计划。
皇后娘娘为何会觉得这样一位天纵英才的殿下会很需要他当下属辅佐,若是没了他就要糟呢?
明明殿下很厉害啊。
殿下在统军上的能力大约和他相当,而在内政方面则远远胜过他几十倍、上百倍,完全就是皓月之光与萤火之辉的差距了。
给祖父写的信上得加上这条:皇后娘娘太小看殿下了,又或者,是太过谦虚。
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空隙,照在了他的眼睛上。
卫云庭眨眨眼,偏了下脑袋,也顺便收回洋洋洒洒了一片的思绪。
现实中只过去一瞬不到。
他继续看着面前的人群。
其中,已经有人犹犹豫豫地伸了脚,走出了半步距离。
他干脆推对方一把,从怀中将布袋子掏出来:“另外,刺史大人还有令:本次以工代赈,每乡仅需五人,这第一批参与以工代赈的五人,将额外得到半两银子的补助,算是刺史大人感谢这几位愿意付出信任者的礼赠。”
卫云庭话音刚落,刚才已经迈出了半步,犹豫着的那个人直接向前扑倒在了地上,他向前伸直手臂,抬着沾了泥土的脑袋声嘶力竭:“某!某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