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将房间里闷热的感觉一扫而空。
莱莫瑞恩将手里的书摊开放在休斯的面前:“说正事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拉着你到这里来么?看看这个。”
“我就说么,你喊我过来,总不是为了把我晾在一边看风景的。”
休斯笑了笑,一边把书接了过来。
图书馆的四楼和其它楼层不同,属于私人藏书室,只有克拉迪法皇帝才能自由出入。
这里曾是瑟莱提安的旧居,这一层的房间里收藏的也都是他的物品。作为瑟莱提安的曾孙,莱莫瑞恩自然可以随意阅读这里的典籍,带个把人到这里来也不成问题。
“这是?”
休斯接过来的那本书已经很陈旧了,而且看里面的内容,与其说它是书,倒不如说它是一本印成书的笔记。
摊开的那一页上用略晦涩的古米尔通语记录了好几段文字,休斯收起了闲散的态度,认真读了起来。趁这个时间,莱莫瑞恩起身走到了房间一角,从摆放在这里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将它拿回到了桌边,静静地等休斯看完。
“……”
休斯抬起头疑惑地望了莱莫瑞恩一眼,“这是瑟莱提安写的信。”
“嗯,这是我曾祖父晚年时写给玛法赛利亚的一封回信,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将它发出去,便先一步接到了她的死讯。”
莱莫瑞恩将手边的木盒打开,调转了方向后,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休斯看,“曾祖父之所以会写这封回信,是因为收到了玛法赛利亚寄来的包裹,而那包裹里除了一封信,还放了这个东西。”
盒子里是一颗装在透明球状晶壳内的测距眼,因为外壳破损,它已经整个干枯掉了。
“这是……被砸碎了?看来他当时被气得不轻……可到底是为什么?”
休斯看出了那测距眼外壳上的破损是重物砸过的痕迹,忍不住问道,“那封玛法赛丽亚寄来的信呢?怎么只有这眼睛还在。”
莱莫瑞恩将因为干枯而呈现出灰黑色光泽的测距眼拿在手里,说道:“信被烧掉了。被撕成碎片之后丢进了壁炉里。”
休斯又看了一眼回信的内容:“愚蠢的行为”、“无可挽回”……这几个词反复出现在信里多次,瑟莱提安毫不客气地指责玛法赛利亚是个“自私的女人”,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信里只字未提。
“我之前在那个小姑娘手腕上看到了一个测距眼,和这个很像。看起来像是一体同胞。”
莱莫瑞恩出神地望着手中枯萎的眼球,休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艾达?不可能吧。如果这是玛法塞丽亚的东西,出现在我那儿还说得过去,索西埃瓦当年不是和她断绝来往了吗?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克萨约尔人手里。”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感到疑惑。”
在圣战中战胜了邪恶君主利泽尔的五位英雄,除了大魔导师玛法塞丽亚·萨安之外,另外四人分别是后来建立了克拉迪法帝国的龙骑士瑟莱提安·法兰、建立了克萨约尔帝国的魔战士索西埃瓦·克萨约尔、玛法赛利亚的弟弟——刀圣凯勒西斯·萨安,以及萨安家族的侍从依塞拉·玛法瑞安。
最初,这几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但在圣战结束之后,因为某些原因,索西埃瓦和瑟莱提安之间产生了激烈的矛盾,两国也因此关系破裂、兵戎相向。即使到了两人生命的尽头,这矛盾也没能调和,使得两国直至今日仍是敌对。
至于玛法塞丽亚……她在圣战后一直隐居于南方的海国塔莱茵,并由时任塔莱茵国王的依塞拉·玛法瑞安照顾直到去世,她的弟弟凯勒西斯·萨安则在圣战结束后不久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最终的结局如何。
塔莱茵王室一向与克拉迪法皇室交好,即使后来玛法塞丽亚的一封信使得瑟莱提安大发雷霆,两人的友谊也险些走到尽头,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塔莱茵与克拉迪法之间的情谊。
依塞拉·玛法瑞安的后代一直统治着塔莱茵,海城萨安提斯之主的称号也传递了一代又一代,如今的塔莱茵国王依旧保持着与克拉迪法皇帝深厚的友谊。
休斯·玛法瑞安能够坐在这间私人藏书室里听莱莫瑞恩讲述他祖先的秘密,这份传自先人的友谊功不可没。
“不过莱莫,经过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点什么。”
休斯看着莱莫瑞恩手中的那枚眼球,皱了皱眉头说道。莱莫瑞恩示意他说下去。
“我曾在母亲那儿听过有关她的事情。你也知道,玛法塞丽亚独身了一辈子,虽然依塞拉一直在照顾她,可她并没有住在领主府,而是一个人住在城西的房子里。”
休斯也很久没有想起过有关这位伟人的往事了,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据说那房子本来就是萨安家族的祖居,到她晚年时已经很破旧了。我祖父曾多次带人去帮她修葺房屋,也劝过她换个新房子住,但她一直很固执。
“我祖父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不肯离开那里——圣战结束后,她也曾出过一次远门,但就是那一次,有人潜入了她的住处,偷走了一些东西。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肯离开住处了。”
“偷走了东西……会不会就有那枚测距眼?”
“这就不清楚了。玛法赛利亚的住处有强大的禁制,就算她人不在,能潜入其中还全身而退的也绝非普通人。她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不肯告诉我祖父,只是从此再也没踏出过那间屋子半步。”
“那房子还在吗?”
莱莫瑞恩直觉那里可能会有线索,可惜休斯接下来的话让他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记得五十年前那场海啸吗?城西大半的房屋都被毁了,几乎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想起来了。”
莱莫瑞恩叹了口气。
“玛法塞丽亚去世是那之前的事情了,她死前的一两年间一直处于某种自责之中。你应该知道,就在那几年,克拉迪法和克萨约尔的战争进行到了近乎残酷的地步,我祖父他们都认为她是痛心于曾经的朋友变成仇敌才如此难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之前还经常给瑟莱提安写信的她,再也没有寄出过一封信,直到去世前的两天,她找到了我祖父,让他将一个包裹带给瑟莱提安——是了,应该就是那个包裹里的东西让你的曾祖父大发雷霆,也就是这个……测距眼。”
“这会不会是月亮女神的眼睛?”
莱莫瑞恩问道。休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月亮女神死后是火化的,那时候我曾祖父还在世,参加过它的葬礼。”
“单看它倒真像是月萃鸟的眼睛。”莱莫瑞恩端详着手中的测距眼说道,“我从祖父留下的笔记中读到过有关曾祖父收到这封信时的情景。他当时也在那儿,亲眼见过这枚测距眼还完好的样子——也是这个大小,白色的,泛着微弱的青白色的光。和弗雷亚家那小姑娘手里的眼睛一样,大小也相符。就是在收到它之后,他写下了这封回信,可惜……”
莱莫瑞恩仿佛可以看到年迈的瑟莱提安在接到玛法塞丽亚的死讯后,满腔愤怒都被掏空,颓然坐倒在椅子中的样子。
“不过在这件事情当中,最让我感到奇怪的则是看过那封信之后,曾祖父态度的转变——他反复嘱咐我祖父和他的几个兄弟不要再和克萨约尔为敌,而最初对克萨约尔恨之入骨的人不就是他吗?祖父感到蹊跷,于是向他追问原因,可这个时候,他又不肯说了。”
莱莫瑞恩将枯萎的眼睛放回了盒子里,盖上盖子,继续说道,“遗憾的是,那时候他已经病重,祖父便以为他是因病神志出现问题,才会有这种想法,再加上克萨约尔也没有停战的意思,严重威胁着我国的边境,于是他仍然坚持和他们打了下去,两国也一直敌对至今——
“休斯,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莱莫瑞恩将身体轻轻依在了椅背上,望着窗外说道,“也许有什么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