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算有所预感,聚集过来时,不安与焦躁充斥在人堆里。
“刚才王大人一来,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知晓如今长安城里我的处境。”崔窈娘撇了撇嘴,突然觉得不过如此。
“真是欺人太甚!”
“他怎还有脸来!”
“就是就是,这里谁不知掌柜的就是被他所害的!”
“大家稍安勿躁,我亦不想过多谈及旁的事,以免大家卷入不必要的纷扰。只是,我已决定将‘绮梦履’一应事宜托给老牛,待韦掌柜接到我的信抽了空来长安城,再与老牛交接。是继续换个名字改成‘卿履坊’在长安城的分号最好,店铺还续着长租约,就当是韦吕掌柜的分红也无妨。学社我亦准备关闭。若是愿意另寻高就,遣散费上,我不会亏待各位,大家在‘绮梦履’工作许久,我不能让你们一时找不到工作,一家老小跟着忧愁柴米油盐。”
“崔掌柜,你这......再过段时日,兴许能好些呢?”老牛一脸惋惜。一发愁,额上皱纹更深了。
崔窈娘倒是风轻云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吴薇秀在一旁听得,喉咙似灌满了醋,酸得嘴唇直哆嗦,却喉头发胀吐不出一个字,只是簌簌落泪。她拖家带口,家中尚有年迈舅姑需她照顾,又有年幼孩子和小姑子,她有太多顾虑。看着崔窈娘这般决然地放弃一切准备离开,她心如刀绞,恨不得把自己活活撕成两半,送一半给崔窈娘陪着她一道远走高飞。
柳枝珍站了出来:“掌柜的,你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就凭你的本事,饶是到何处都能闯出一片天来,我柳枝珍跟定你了。”
卢三巧亦跟着说道:“掌柜的,我也跟你走。这长安城本无什么好留恋的。”
就连平日里闷声闷气的陈二娇也走将上前:“掌柜的,我也要跟你去。”
崔窈娘看着她们坚毅的眼神,眼前一片模糊:“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且去打听一二,那西域道非什么好玩去处。”
柳枝珍敞着声道:“我怕,但我更怕你自己遇到事儿没个帮托。”
“正是如此,掌柜的,带上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正就是就是,我一个人能提两大包牛皮!”
崔窈娘声音哑得一塌糊涂,终是吐出一字:“好。”
画押,讨了通关文书,交接“绮梦履”,吴薇秀量了码子,为她们一人缝了一条密实的粗棉腰带,将崔窈娘兑出方便捡带的金子全缝至腰带内里,缠于腰间。马车包袱里只留日常开销银两。
临别宴自是不必多说,那般情形下,无人眼睛不肿。
到了出发当口,阳光铺满长安城,连日来的阴霾全被遣散。
崔窈娘头戴覆纱胡帽,带着柳枝珍、卢三巧和陈二娇与“绮梦履”送行人员一一话别。四人身影在黄澄澄的阳光烘烤下,单薄得有些萧落。
“可惜薇秀姐今日有事不能相送。”
“当日一同从‘锦绣坊’出来,还以为今生都能携手走到尽头呢。”
“她有她的难处,她阿姑起不得身,需着人在床前伺候。走吧,趁着天气尚好。”
谁曾想,马车碾过官道灰都没吃,大晴天竟是毫无征兆落起了太阳雨来。雨是又急又凶,天公不顾人死活往下拿了盆倒水。马车上的油毡顶子被狂风三两下掀飞,几个瞬间全成了落汤鸡,起身追扯油毡布的模样更是狼狈。
“雨太大了,先找个处所避一避吧。”一张嘴,雨水带着土腥气,一个劲往嘴里灌。
“你说什么?!”崔窈娘抹了把脸,眼睛被雨扇得睁不开。
“我说,先避雨!”卢三珍扯着嗓子拽着缰绳,在瓢泼大雨中艰难行走,终是见了座颓败破庙。
“那儿!”
“快走!”
“咳咳咳咳。”久未有人气的破庙门板一推,逐整扇往里拍向地面,扬起一阵尘烟。
蛛网连着屋脚、柱身,四处阴气森森,几人本就被雨浇了个措手不及,现如今被这冷意一沁,顿时打起激愣,后背一阵发毛。
柳枝珍紧紧抓着崔窈娘胳膊,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早已没了当日说会护着崔窈娘的雄心壮志:“窈娘,这,这不会有鬼吧?”
现代人崔窈娘噗嗤一笑,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的论调刚要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穿越来的一缕幽魂?足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笑容僵在脸上,嘴里倒不含糊:“何来的鬼?不过是开了门,风穿过的声音罢了。”
卢三巧栓好马车,怀里抱着好几根木棍走入来:“管他有鬼无鬼,咱们拿着这个,也好防身。”
“哎呀,三巧,你这从哪儿找来的?”
“我找老牛头做的,就塞在马车底下,日后若是有个急情,也能唬个人不是。”
“窈~~~娘~~~三~~~巧~~~你们在哪儿~~”穿雨而来的哭音。
柳枝珍乍起,将木棍横在身前,人却嗙啷地钻到柱子后面瑟瑟发抖:“掌柜!!!你听!!!真有女鬼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