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娘忆起那段黑暗的光景,每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稍有不慎,苦心经营的一切就会化为泡影。她必须想出一个周全的应对法子,绝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被动。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礼部员外郎不多时便闻得风声,一番探查之下,竟寻到 “锦绣坊”“巧云坊” 一干人等头上。
“锦绣坊”掌柜赵富财,本就是个贪图酒色之人。几杯浊酒下肚,形骸放浪人亦癫狂。大着舌头打着酒嗝,对陪酒花娘耍酒疯,洋洋自得说他家那母老虎早已捏住崔窈娘把柄,只待时机成熟,“绮梦履” 便会在长安城中化为齑粉,消弭于烟尘之内。
这赵富财,本就对未能从崔窈娘身上占到便宜耿耿于怀,尤其是崔窈娘借机招揽走数位熟手工匠,心中早已是怒火暗燃,犹如毛刺在喉。眼瞅着 “绮梦履” 蒸蒸日上,自家 “锦绣坊” 被比照得愈发惨淡。闻得家中母老虎为了安慰他所说的计划,一时间得意忘形。
席间有一伶俐花娘,虽身陷囹圄,却也懂得审时度势。若是握着这等消息,售予有心人,必能换得一笔不菲银钱。
烟花之地,消息流转最为灵通敏捷,果不其然,此事辗转卖到了员外郎手中。
这可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员外郎旋即命人将相关之人尽皆扣押,尤其是那赵富财口中的母老虎赵韦氏。
昏暗刑讯室,员外郎眼神阴冷,端坐在靠椅上,目光所及之处,被缚于椅上的赵韦氏卸了满头珠钗好不狼狈。囚室深处缝隙中钻入别间囚犯的痛苦呻吟,仿若幽鬼夜泣,唯有那豆大烛火摇晃闪烁,舔着赵韦氏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员外郎挥了挥手,示意行刑之人退下些许:“赵韦氏,你可知现下你的处境?莫要以为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能瞒得过本官。”
痛苦的呻吟声不断撞击着赵韦氏的耳鼓,她想要以手捂实耳朵,奈何双手被缚。听得有人唤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躲藏不及的慌乱:“大人,小妇人实在不知大人所言何事。小妇人一向安分守己,大人莫要冤枉好人啊。”
员外郎冷笑一声,自阴影之中缓缓起身:“安分?你若是果真安分守己之人,为何要在‘绮梦履’中安插内应?莫要以为本官是个蠢材,你那好夫君赵富财早已将你卖得一干二净,把你告知他的事情细无巨细和盘托出。”
赵韦氏闻得赵富财做了蠢事,心中暗恨手中无刀,否则非得宰了他不可,万般无奈也依旧咬着牙强撑:“大人,那厮定是诬陷小妇人,大人万不可听信他的片面之词啊。”
员外郎抬了抬手,行刑之人会意,猛地一脚踹在赵韦氏所坐椅子上,“嗙” 的一声,椅子倒地,赵韦氏也随之狼狈摔倒:“你还敢狡辩?真以为本官拿你无法可施?且想想那田有望,他可比你识时务得多。”
这该死的没心肝,赵韦氏脸色唰地一下全白:“大人,小妇人着实冤枉啊,他必是想脱罪,故而胡乱攀咬小妇人。大人英明睿智,还请明察秋毫,莫要只听他一人之言。”
员外郎复又坐回椅上:“赵韦氏,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还是执迷不悟,也当想想你那几个孩儿。”
“大人,大人啊!万万不可啊大人!稚子年幼,稚子无辜啊!”
员外郎见她崩乱了心神,知晓已然击中她要害所在,看着地上的赵韦氏挣扎痛哭,依旧声色不动:“你也不想自家孩儿小小年纪便没了阿娘吧。只要你将所做之事都说出来,本官保证,你很快便可与孩儿团聚。”
赵韦氏心中天人交战,她深知一旦全盘托出,便再无回头之路,但望着员外郎比暗室还阴沉冷酷的眼神,又生怕他真就害了家中幼子。
两者相较,良久,赵韦氏被椅子禁锢在湿冷地面的膝盖泛起刺骨痛意:“大人,小妇人可否起身坐着说?”
员外郎放下手中茶盏,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对了。那你且说说,都令你的内应做了何事?”
赵韦氏只当是那崔窈娘手眼通天,竟把状告到了眼前之人耳中,最终长叹一声,认了栽:“我令她们在‘绮梦履’试鞋会上,马上蹴鞠之际,在数人的马靴中藏了细针。”
员外郎听得此言,惊得差点自椅上跳起,未曾想过险些致使王怀瑾成瘸子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员外郎瞪着赵韦氏,喘息许久,方才能平抑情绪:“你可想过那些权贵之家的亲眷若是跌落下马,牵连之大?”
不说“绮梦履”一干人等当如何,就算马场幕后持有人,与会人员,谁又能脱了干系?城中氏族攀连纵结,这是要拖累多少人!竟被这恶毒妇人不计后果的小小一计,全网了进去。
赵韦氏混迹长安城,怎会不知事态深浅,听得员外郎一问,别过头去:“自是知道的。”
“就只做了这些?”
“大人,大人如今握着小妇人最为紧要人的性命,小妇人岂敢有所欺瞒啊?” 咬断了咽喉的猎物,还有什么余力敢与捕猎者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