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明日......可否再来?”
竟是问的这个,崔窈娘会错意,胀红了耳腮:“不可!‘波斯之夜’举办前,你都不可再来!”
且说那王怀瑾,本被其父王之章蒙在鼓里,只觉官场失意,整日郁郁寡欢。光禄寺里告了假,成日独坐庭院,望着飘落花瓣伤春悲秋。
忽忆起许久未见的崔窈娘,心中一动。
王怀瑾身随心动,打马至 “绮梦履”。
跨入店门进得内间,眼前景象令他大惊。店内冷清,工匠疲惫,未完成的“波斯之夜” 鞋履杂乱摆放。王怀瑾心中一紧,随手抓了柳枝珍:“柳娘子,这是怎的了?”
柳枝珍将手臂一挣,鼻子冷哼:“王大人怎的不回家问问?”打从李瀚狰来了又走,耳尖的工匠将他与崔窈娘对话听了个大半去,柳枝珍哪里还能不知王家做的好事,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替崔窈娘招来如此祸害!
见柳枝珍问不出个究竟,他急急绕过柳枝珍聊胜于无的单薄臂膀阻拦,无视柳枝珍在背后的愤骂,朝辑珠间奔去。
“崔姐姐,我竟不知‘绮梦履’这里如此艰难,是我来晚了!”
崔窈娘微微一愣,随即恢复手头辑珠,冷冷道:“与你何干?”
王怀瑾急忙解释:“崔姐姐,我愿出一份力,帮‘绮梦履’度过难关。”
崔窈娘好笑,老子暗害,儿子明帮,怎的,是在拔河?就算如此,‘绮梦履’也不愿为那条绳。
“王大人好意,我心领了,惟愿大人仕途坦阔,家宅平安。”
怎么忽而说到仕途和家宅?王怀瑾心中疑惑,但转念一想,定是崔窈娘听闻他在光禄寺的遭遇,气得王之章连咳数日,关心他。
心中一暖:“崔姐姐,‘绮梦履’这般繁乱,你还这样关心我,我,我......”他嘴里说不出所以然来,人倒是往崔窈娘面前一冲。
唬得崔窈娘站起身来连连后退,摆着手:“王大人,你会错意了。”
王怀瑾全当崔窈娘羞于言表:“崔姐姐不必多说,我都懂。”
崔窈娘没空跟他掰扯这些:“你走罢,我忙得狠。”
王怀瑾不过突发奇想见崔窈娘一面,倒也无谓真要做些什么,听得崔窈娘赶人,连日阴霾竟好了大半:“我这便回光禄寺销假!”往后他便有借口常来,崔窈娘的心意他全都明白!
崔窈娘辑珠间隙,静心思考对策,凭借伯克利所学的金融学知识,大胆分析局势——危机根源在于王家报复李瀚狰,打压“绮梦履”,她一介平民无法查出王家依仗。
但唐朝商业活动早已有法可依,《唐律疏议》里对东西市交易有明确规定,买卖契约需明确标注物、价格、交付的时间,以保市场稳定繁盛。
崔窈娘身为现代人,深知守法之重,与供应商签下契约时,严格依律,明确双方权利义务。
崔窈娘决意采用迂回战术,思得一奇招——她差迎门送去请柬,邀西市各路供货商前来“绮梦履”,只不说是为了商议供货之事。
第二日,“绮梦履”前厅摆下数张桌椅,崔窈娘身着素雅衣裙,端坐主位,神色淡然却又透着笃定。没让她等候多时,供货商们陆续到来,有供布料的,有供皮料的,有供珠料的,还有供线料的。
众人一进店内,见同行皆在,心中皆是一惊,面上倒要拱手作揖,而后齐刷刷转头看向崔窈娘,倒要问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供锦缎的李掌柜率先开口:“崔掌柜,今日这是何意?怎的把我们大伙儿都叫来了?”他虽是还陆续给“绮梦履”供货,倒也是碍于还在供货期,别无他法,心里早已将断供理由捋了又捋,实在不想得罪王氏一族。
崔窈娘伸了手掌一让:“各位掌柜请先用茶,今日请大家前来,乃是为了我‘绮梦履’的原料供应之事。如今店铺订单颇多,往日里给店铺稳定供应原料的商号,我实在担心库存不足。故请各位一同前来,商议供货之事。”
往日供皮货的胡须客胡须乱抖:“这是怎的说,崔掌柜,从你开店至今,且不说介绍了多少熟客与你,只说我一家老小,制履是否都在的‘绮梦履’?现如今竟是要我等相互贱价竞争不成?”
崔窈娘轻轻摇头,看着色泽浓润的茶汤:“非也,各位掌柜皆是行内翘楚,我不过是想问问大家的库存,是否足以为我‘绮梦履’提供最好的原料。价格与供货条件皆由各位开口提,我自会权衡利弊,选择最合适的合作对象。若是长安城中没有,‘卿履坊’自当为我筹谋。”
山高皇帝远,王家想把手伸到商州,恐怕还须些时日,待得那时,‘波斯之夜’已然筹办妥当,有何所惧?
众人心中各自盘算,心想这崔掌柜倒是精明,让我等自行出价查处库存,看来得好好思量一番,“绮梦履”是否真如外界所言,大厦将倾。
尤其是李掌柜,哼,今日定不能让他人抢了他长久生意。
崔窈娘巧度众人的表情,紧张到手心冒汗。她知道,这些供货商平日里各自为营,今日让他们聚在一处,必然会引发竞争。而她正是赌的此等竞争,誓要为 “绮梦履” 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