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晌午吃完饭就出去了,说是通判家的大娘子生产,指明了要请女郎中,就来把婶婶请去了。”
张升照从书奁里取出笔墨,扯了一张包药材用过的纸,把刚才妹妹写的药材名又一一写下来,好给妹妹当做字帖誊抄。
虽说善云和他不是一母所生,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娘带着惠云去做帮工,照顾妹妹的活就落到了他头上。张善云是他一手带大的,长兄如父一般看着她拔个子、来葵水,长成现在豆蔻年华的漂亮姑娘。
比起亲妹妹惠云,他对善云还要更好些。藏下来的私房钱平日里都贴补给善云了,惠云那里几乎没让他这个哥哥花过钱。
张善云边看边夸赞说:“大哥哥,你的字写的真好。”
张升照对这小妹妹,就跟对自己生的姑娘一样喜欢,得了夸赞,开心极了。“你只要好好练,别偷懒,以后你的字肯定比大哥哥还要好。”
“不,我大哥哥的字写得最好!你今年一定能考上。”
张升照放下笔,笑着揉揉善云的额头。“好,若真能如你所说,那大哥哥就答应你,到时候为你实现一个愿望。你想想要什么,到时候大哥给你买。”
“我不要。”张善云认认真真地摇了头:“大哥哥的钱要留着将来给大娘子做聘礼的。”
张升照佯怒道:“你哪儿听来的?谁教你的胡话。”
“不是胡话,是娘那天和婶婶说的。他们说大哥哥你今年如果考中了秀才,明年就给你相看人家。大哥哥二十多岁了,应该娶个娘子了。”
张升照被妹妹逗笑了,说道:“你这个愿望还远着呢,倒不如想想近点的。那日巷子口的脚店里杀鸡,你不是羡慕得很,也想吃鸡吗?到时候咱们也去,杀一个大公鸡吃吃。”
张善云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想吃鸡。”
“那你还在那待了好久,不是想闻闻肉香?”
“其实那天我本是想捡几根鸡毛拿回家。钱家三姐姐有一个毽子,就是她家大姐姐拿鸡毛给她做的,我也想要一个,闲来踢着玩,活动活动筋骨。可是……”
善云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张升照却知道了。他洋溢着笑容的嘴角沉下来。
三妹妹很想做个毽子,却不舍得浪费一个铜板。
家里没有钱,每一个铜板都有它的去处。
早两年给张伏林治病,买药欠了不少债,这些钱还没还清,又要供他读书,到处要花钱。今年他去参加考试,得雇马车、住店,路费得一笔不小的开支。娘还和婶婶商量着要给他相看人家,聘礼钱又是一大笔支出。
所以他的三妹妹,不敢羡慕别人家吃鸡肉,连一个鸡毛毽子都不敢羡慕。
母亲和二妹妹都在帮工挣钱,挣到的每一文钱都不敢花用,都得先紧着他们吃饭穿衣。
张升照的心底里升起那么一丝苦涩,有一种莫名的羞愧迎面而来。他脸上堆起一丝苦笑,伸手去整理妹妹额边的碎发:“善娘,大哥哥答应你,一定要考上,将来一路考上去,到东京府做官,给你去大相国寺买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毽子!”
汴京城内的相国寺每月会对市民开放,类似现代的赶集,有露天的铺位出售各类吃食、珠翠、字画文玩、各类小物品。
张善云听了,笑意盈盈道:“好,那到时候大哥哥还要给我买果子和蜜煎吃。”
高舅舅被善云忽然提起来的声音给支棱醒了,不满地说:“想什么吃的呢,打扰你舅舅做梦。”
善云还没来得及发声,外面就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女声。
是住在东沟巷里的邻居,康家妈妈。
康妈妈直奔着张升照来,见到他就喊:“照哥儿啊,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赶紧回家去看看,你家惠姐儿和人吵起来了!”
张善云探出头来,问她:“康妈妈,你说我姐姐和谁吵起来了?”
“善姐儿也在啊。快和你哥哥去看吧,你二姐在你二叔叔家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快打起来了。整个巷子都在看你家热闹。”
一旁的高舅舅站起来,看向他们问:“怎么回事?快去看看。照哥儿,走!”
几人随即出门去,医馆里留下学徒继续看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