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声音不小,周言却依旧平静地吃着饭,夹了一筷子酥软香烂的粉蒸肉进了嘴里。
“瞧他那样儿。”有人窃笑,“还真是来吃饭的。”
“各位如今只顾着谈,快都吃些。”单孟急忙开口打着圆场,“周兄还和胃口吗?”
周言咽下酥肉,淡淡地“嗯”了一声。
众人见他不搭腔,便自然而然地将他排除在了雅谈之外。
不知谁先开口道:“在座的都是饱学诗书,腹有珠玑之辈,定不能坐视不理,让那叶悬意继续嚣张下去!”
刘臻问:“你当如何?”
那人回答:“如若我们群情奋起劝解陛下,陛下也许能清醒许多,不再受叶悬意那厮的蒙蔽。不如我们联合上书,求皇上罢了那厮的官职,严惩叶悬意!”
席间登时一片点头附和之声。
刘臻“啪”一声合了扇子,拊掌道:“刘某也愿与大家……”
话未说完,忽地被单孟拊掌打断,“大人新官任职,已不再是国子监学生,与各位雅士连同上书,恐怕是不妥。”
“是了!”席中有人回应,“刘大人才领了司农司的差事,定然事务繁忙,还是我等学生自请上书,大不了去金銮殿外跪上个几天几夜,日后也算是流传千古,名垂青史了!”
“是,诸位!我们今日便一同去请!”
散席后,周言请人将剩下的饭菜包了起来,这头刘臻走来,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周兄见谅。”
周言摇了摇头,只是说:“怎会。”
一旁单孟走上前来,问:“周兄去哪,不如让在下送您?”
“不必。”周言接过打包齐整的饭菜,“我自己回去。”
语罢,一双眼忽然看向单孟,开口道:“单兄真是好口才。”
单孟一愣,忙拱了拱手,“哪里,比起周兄还差得远。”
待几人拜别,单孟便走至窗边,冷冷地看一眼周言离去的背影,心底不知盘算着什么。片刻后便走开,同刘臻去拜别其他的宾客了。
……
晚些起了风,雨也跟着急急落下来。
陈祭酒才喝了汤药躺下,却听外头喧哗不止,便问:“什么声音?”
仆人闻言出去察看了片刻,回来时却脸色苍白,支支吾吾地不愿说话。
“到底什么事!”陈祭酒微微起身,语气严肃地问。
“外头,外头……”仆人抖着,道:“祭酒,外头都是国子监的学生,都是您的学生……”
陈祭酒心中腾顿时起一股不祥,作势要下床,“他们在做什么?”
“说是……”仆人话未说完,便听外头一声大呼:“太子侍读,德行有亏,涉朝党政争,有损太子之德育!望陛下明察,以正朝纲!”
陈祭酒怔愣间,外头又响起排山倒海般的高呼,“望陛下明察,以正朝纲!”
他胸口起伏,急忙将衾被掀开,强撑着要穿鞋。
仆人急忙上前参扶住他,道:“祭酒,您的身子不宜出门啊!”
“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祭酒甩开仆人的手,气道:“备车!快些备车!”
……
雨水飞溅,将学生们的冠发与衣袍都淋了个透彻。
“太子侍读,德行有亏,涉朝党政争,有损太子之德育——”为首那人依旧跪在皇城门前喊道:“望陛下明察,以正朝纲!”
那头雨幕间冲出一匹马车,雨水飞溅,车中人一双干枯苍白的手拉开帷幔,露出一张被病气侵蚀的脸来。
“混账东西!”陈祭酒颤颤巍巍下了车,骂声混在暴雨中,听不明晰,“是谁教你们,跪在皇城门口逼迫皇帝的!”
“先生!”为首那人高声回答:“那叶悬意才德有亏,凭着太子殿下的举荐嚣张至极,德行有亏,我等不愿看陛下深受蒙蔽,特来求陛下罢了那厮的官职!”
“岂敢,岂敢!”陈祭酒摇着头,问:“谁起的头儿?”
“先生。”有人昂头回道:“从古至今,武死战,文死谏!如今那叶悬意羽翼未丰,此刻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胡闹!”陈祭酒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都跟我回去!”
雷声轰鸣,暴雨如瀑,却无人愿意妥协。
“朝中事,岂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能左右的!”陈祭酒抖着手,一个一个指过他们,“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忽地,宫门打开,里头有人伞而来。
待看清了来人,陈祭酒暗道一声糟了。情急下,索性将眼睛一闭,直愣愣倒在了地上。